“子明先生,久仰久仰”王安文迎向王顒,臉上帶着笑容,很像是一個大商人,撥冗接見一個可能的客戶,禮貌又不失熱情,隻是未免有些流于表面,太過于程式化,并沒有幾分真情實意。
“先生遠來辛苦,不知伊川先生可好”
和他同行的人,此時也正和其它宋朝來客寒暄,一樣的禮貌中帶着疏離,熱情得很标準,并不太像是同出一門的戰友,在艱難時刻勝利會師的樣子。
來客們絲毫感受不到他們對外來強援的強烈期盼,以及外援抵達後的高興,我們一路披星戴月,風雨兼程的趕來,你們竟然表現得如此的不鹹不淡
想象中,不說有大理國的士林領袖郊迎,但至少,會有不少一睹上國俊彥英才的學子,熱情的夾道歡迎吧。
結果就隻有這麽小貓兩三隻,看起來,好像還是被迫前來的一樣
拜托,我們是來幫忙的好嗎
以他們的脾性和心态,自然是毫不掩飾的把不滿寫在臉上。
王顒也是一樣,對這樣的迎接,他是失望到不敢相信。
領頭的這位像是個生意人的家夥,說是位禦史,這樣的清流中人,和他們倒天然是一個陣營,隻是,就派一位禦史來主持
熙川先生呢大理國的大員呢
他同樣感受不到多少尊重。
尤其是王安文等,此時均身着便服,這就意味着,他們此行,是私人的,而不是代表着大理國官方前來,這就未免真的太讓人失望。
爲了不錯過日子,這一路,他們一直快馬加鞭,就是坐在車裏的他,也很是辛苦疲累,原想着抵達之後,一定會被大理國士林奉爲貴賓,到哪都前呼後擁一呼百諾,而眼下這境遇
他是真笑不出來,所以也懶得笑,同樣用沒有多少溫度的話問“熙川先生呢”
熙川先生王顒心說,你這是覺得,我來迎接你,還怠慢了你
“他目前有些不便,我們車上說”
說這話的時候,他還是笑着,但心裏一直在罵熙川先生。
那個老狐狸,他不但不出這個頭,還強迫一定要我出面,真是
算了,說起來,也是自己謀算不當,在一個非常不适合的時候,主動把一個大把柄送了上去。
我是被豬油蒙了心嗎,竟然選擇在這個時候暗中投靠丞相府
被逼接下這份差事以後,他知道,自己的背叛,算是被放到了大太陽底下。
此前誰都知道,他不但很得谏議大夫蘇民光的器重,同樣很得黃昊的賞識,也就是,他是皇室陣營的人。
在黃昊黃學士告病不出,熙川先生也沒有出面的情況下,他卻帶人迎接這些宋朝的士子,而誰都知道,宋朝的這些人,是來助拳的,是來對付太子的。
那麽今日之後,所有人都會知道,他原來是背主之人。
這還不止是得罪皇室,士林中因此也免不了會對自己有負面的看法。
雖然他相信,很多人都會理解他的選擇,寒窗苦讀出來的人,誰還不想着朝高處爬
雖然他們在同樣的情況下,可能會做出同樣的選擇,但這并不代表着,他們就會贊同那些真采取這樣行動的人。
相反,他們一定會站在道義的高點上,對這樣的行爲大加貶斥,以此來襯托己身的高潔。
王安文很明白,從此以後,怕是大家再提起他時,總免不了會有私德有虧的影響。
但他最後同意前來,也很是經過了一番深思熟慮。
熙川先生以他暗中投靠丞相府的行徑,要挾他出面接待宋朝的這些人,如果不同意,那麽,他更讓人不齒的背叛,身爲備受器重的清流,卻暗中準備投靠丞相府,就會被大白于天下。
真那樣,他就是完完全全的貳臣,此後也隻能給丞相府當條狗,未來爬得再高,也會被人看不起
但隻要小心運籌,今天出這個頭,不是沒有可能爲自己赢得一直期望的那些資本。
車馬辚辚,王安文很是凝重的對王顒道“見到先生和一衆同門,我心裏很是過意不去,這一次,說不得,會讓先生等陷入不利之地,”
王顒馬上道“王大人此言何意”
“目前的情勢,唉,”王安文重重的歎了一口氣,“我就直說吧,先生和一衆貴客這次前來,怕是見不到熙川先生。”
王顒一驚“他難道出事了被抓起來了”
他此時都想叫停馬車,馬上掉頭朝外走。
若是熙川先生被抓下獄,那這個蠻夷國度,說不得也可能會把自己這一行人收監。
他還真沒想過,通過坐大理國的大牢,來擡高自己在士林中的聲望。
王安文搖頭,“若是熙川先生身陷囹圄,那倒是好事,”
王顒也搖頭,這是什麽話
那居然是好事,那你怎麽不進去
“熙川先生,不是不能見諸位,他是不想見諸位。”王安文道。
他此時相對熙川先生說,哼哼,你以爲,本官就是那麽好拿捏的
想讓我做你的提線木偶,你未免太過高看自己。
王顒不相信,“是他親自緻信邀請”
“确實如此,”王安文道“但之後,事情就有了變化,”
“想來先生知道,熙川先生是投到了丞相府門下,而敝國太子的母族,正是丞相府,所以在這件事上,丞相府站在太子的那一邊。”
王顒聞言,也有了自己的分析,“如此說來,那一日,高丞相并不是受迫才杖責那些士子”
王安文道“個種緣由,我卻是不知,但我可以确定,熙川先生現在受到了丞相府施加的壓力,我們士林中人,原本想着,他會不惜自身,和我們站在一起維護我們的大道,可惜的是”
他重重搖頭,又非常體諒的道“說起來,我也能理解熙川先生的不易,畢竟,就連我們的士林領袖,黃昊黃學士,也選擇告病退避,對那些中傷诋毀我們的言行,不聞不問,”
“熙川先生回國,是立志要做一番大事業的,如果因爲此事,同時得罪皇室和丞相府,那自然是壯志難酬,”
“敝人其實很能理解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