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譽登上五華樓的時候,恰逢金烏西沉,天邊的雲彩如火,遠處的山巒披上了彩衣,洱海上也閃爍着金色的波光。
漁船在歸航,牛羊從山上下來,官道上的行人車馬加快了腳步,城中千家萬戶的屋頂上,都冒起了炊煙,最熱鬧的那幾處所在,已經有了些燈火。
鳥兒鳴叫着從樓前飛過,樓下有孩子在嬉戲打鬧……
他忍不住在欄杆上拍了幾下,躊躇滿志,躊躇滿志啊!
董佳被擡上來時,剛好看到他那意氣風發神采飛揚,很有些得遇風雲将化龍的樣子,先是癡了會,這小模樣兒,别說,還怪讓人疼的!
跟着就有些不爽,于是重重的咳了一聲,段譽回頭一看,喜道:“你來啦!”
他揮了揮手,周圍的人馬上自覺的消失,“你知道嗎,我有自己的親軍了,明天就有!”壓低了的聲音裏,滿是興奮“軍隊啊,我們的軍隊啊!禦林軍中的精銳,整整兩千人!”
董佳朝他勾了勾手,一手搭在他肩上一手拄着拐,也到旁邊看了看風景:“所以你就這麽喜不自勝?”
“那當然,”段譽小心的攙着她:“你知道,我一早就在考慮這個問題,就是找不到好的理由,沒想到,這下得來全不費工夫!”
董佳也有這樣的心路曆程,剛醒來時,除了了解家中狀況——主要是家底,另外考慮的,也是武力。
軍隊,最能給人帶來安全感。
但在理清現實後,這樣的打算,被她自覺的摒棄掉,努力的方向,隻能放在段譽這邊。
但他們合計過,就是段譽搖達成這個目标,也不容易。
軍隊,既然能給人帶來安全感,相應的,必然也會給人帶來不安感,加上段譽是太子,他老子段正淳是皇帝,這個問題,就更敏感。
段正淳今年才登上皇位,段譽也才隻有13歲,這就要軍隊?當然不太妥。
所以他們想的是從長計議,沒想到,這個目标居然這麽快,就這麽順利的得以實現。
但看着段譽那高興的跟什麽似的那個樣子,她不屑的道:“才兩千人而已!”
沉浸在高興之中的段譽還沒有察覺到她的情緒,“不止,皇莊原本還有100禦林軍100鄉兵防衛,加起來,”他豎起兩個指頭,“我們有2200!”
——大理國的軍隊分爲三種,常備軍,鄉軍,及部卒。
常備軍指如禦林軍等;鄉兵是指平時從事農耕,農隙進行訓練,戰時負擔兵役的預備役;部卒,則是戰時可從各部征調的士兵。
當然,現在随着皇室權威的削弱,各部的部卒,很多也已經成爲各個部落的常備軍。
“三國的時候就動辄幾十萬幾十萬大軍,現在才2200,看你高興成了什麽樣?還兩個二,别說,這數字挺吉祥,”董佳嘲諷道。
“那怎麽一樣,這2200,可是種子,”段譽依然沉浸在他的夢想裏,“這2200人裏的随便一個,将來放出去至少也得是個排連級軍官的水準,你想想,那不至少得有個10萬人……”
遐想着金戈鐵馬的他一低頭,總算看到了董佳眼中的愁緒,得,還真是個大豬蹄子。
“抱歉抱歉,那個啥,男人嘛,一提到軍隊,總是忍不住熱血沸騰……”
董佳輕哼一聲:“好像你們提到女人就不會熱血沸騰一樣,”
段譽啞然,話說妹子,就你這張嘴,放這個時代,怕也是隻有我才能受得了你。
“來來來,風大了,”他扶着董佳坐下,“你知道,我也是想帶你一起去的,可是你想想,就放在一千年後,我們倆攏共認識了不到一個月,我就帶着你住到外面,是你爸媽能幹還是我爸媽能幹?”
“現在這樣的進展,其實就算不錯,你看,你出來你家裏沒阻攔,我出來我家裏也沒阻攔,”
董佳動了下嘴,這倒是。
“再說,書店不是後天開業,那還不得你張羅?那可是我們倆第一份共同的産業。”
“那能費多少事?”董佳昂頭道。
高瑤嘉準備打對台戲的事,她自然是知道的,戰略上很藐視,戰術上,也很藐視。
“是,你是誰啊!”段譽小捧了一句,“你也知道,我有多想和你一起茁壯成長,根,緊握在低下,葉,相觸在雲裏,”他幫着掠了掠董佳鬓角的頭發,來了計摸頭殺,“你放心,隻要我那邊做出了能讓我爹媽動心的成果來,我就一定能讓你爹媽也動心,”
“到那時,”他在董佳鼻子上刮了一下,“我們倆就能愉快的在一起過沒羞沒臊……哦,純潔活潑的小日子!”
現在的這倆小身闆,想琢磨點啥,且得等上幾年呢!
“再說,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噫,酸死!”董佳作意搓着手臂。
這些道理,她當然都明白,隻是,女孩子嘛,在這樣的事上,有幾個跟你好好講道理的?
她就是要讓你全部重申一遍,不然,就是不理解她,不重視她。
何況,他們倆的情況又這麽特殊,段譽突然離開京城,去到一個即便是快馬,也要至少大半天才能跑到的地方,她心裏還真是特别空落落的。
雖然她清楚這樣的情況必須要克服,她也能克服,但段譽從一開始就沒有流露出絲毫因爲離别而應該有的不舍和惆怅,這讓她當然非常不爽。
“嘿,姑娘,”段譽握着她的雙手蹲下,把她的一隻手放在胸前,“我非常慶幸能有你一直陪着我!不然,這一切,對我都沒有什麽意義,對我來說,你就是那萬古長夜中的燈火,”
“我一直在想着你,無時不刻的在想着你……”
聽着他的話,感受着他熾熱的心跳,董佳的臉也染上了紅霞,“好了,差不多得了,不然你下次又得想多少詞?”
這風景煞得,還沉浸在深情中的段譽,一時被自己那發于心,已經湧到喉嚨口的話給噎住。
對他這樣的情形,董佳很是熟稔,哼,打蛇就得打在七寸上。
“你的另一批種子呢?”她問。
“這個,目前看不是太樂觀,”段譽這次是真有些惆怅,反正他寄予了最大希望的那條線,現在還沒什麽動靜。
那條線沒什麽動靜,其它線,也就了管不到哪裏去。
“但也沒有關系,我們想要的那些人,将來,他們都會乖乖送上門來任我挑選,也就是多等一段時間,多下點力氣的事,”
“你能這樣想就好,”董佳說着,看他有些小失落,又安慰他,“你也别想得太悲觀,說不定,明天會有驚喜呢?”
段譽看這天,驚喜,會有嗎?
“好了,”董佳從身上摸出一樣東西來,“這個給你,”
段譽接過來一看,見是個香囊,喜道:“你自己做的?”
“怎麽,還嫌手藝不好?”
“哪能啊!”段譽拿在手裏不撒手。
想以前那些年膩歪的日子裏,親手做的禮物,她就隻送過一條自己織的圍巾,還是吉祥物隻能看實用性有限,戴出去丢他的人也丢她的人的那種,這才幾天,就想着自己動手做香囊,進步很大嘛!
“知道你不喜歡挂那些零碎,這個是讓你放在枕邊的,得小心點,裏面有我的頭發,”董佳說得很快,感覺這樣羞澀就追不上自己——也不知道是年紀,還是這個身體的原因,她現在比以前容易害羞、臉紅。
“不晚了,我走了,”
段譽一招手,消失的人又從各處冒出來,“路上小心點,”他叮囑道,還用唇語跟看過來的董佳說,“記得每天回信!”
董佳很幹脆的動了三下嘴,又讓段大太子被自己的情感給噎住,她說的是:“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