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須眉皆張的高泰明又是狠狠的一鞭,把高智昌的話打了回去,“你這個逆子,過來跪下!”他指着段譽身前說。
“還有你,運煊,”他大聲喝道。
高運煊無助的看向自己老子,見高泰運沒什麽反應,不由得也縮着走了過去,怯怯的道:“叔父,”
“都給我跪下!”高泰明厲聲道。
高智昌眼裏噴着火,緊緊的咬着牙,重重的跪了下去——那是真的很重,在場的人都聽到“咚”的一聲。
高運煊也麻溜的挨着他跪了,又叫了一聲“叔父”,誰都聽得出來,他話裏求饒的意思。
但這并沒有什麽用,鞭子随之重重的抽了下來,劈頭蓋臉的抽在他們身上:“我打死你們這兩個一出家門,就把長輩的教誨丢到耳後的不肖子孫,”
“啪”“啪”“啪”,一鞭又一鞭,高泰明的鼻子又紅了起來,高智昌的背上,又新添了一道道血印子,随着鞭打繼續,血印子先後綻裂開來,但他一直一聲不吭,一直一動不動。
旁邊的高運煊此時倒完全是他這個年歲的孩子該有的反應,,随着身上的衣服被鞭子抽碎,随着血濺得越來越多,他的哭聲越來越凄厲:“叔父,叔父,我錯了,你饒了我吧!”
到後來,可能是知道叫叔父沒用,便沖着段譽叫:“太子,我錯了,我知錯了!”
高泰運在後面,聽着兒子在哪裏哭喊,也禁不住老淚縱橫,拳頭握得緊緊的,脖子上的青筋都露了出來。
而高明順,此時則閉上了眼睛,這樣的時候,他不好勸,一勸,那就又是拉偏架。
但又不忍心看,所以,隻能閉上眼睛。
如果可以,他還想塞上耳朵。
父親的鞭子,抽在弟弟和堂弟的身上,未嘗不是抽在他的心上,随着高泰明一鞭接一鞭的抽下來,他原本的那些驕傲,也被抽得支離破碎。
他知道,自己那一直把任幕爽(軍事)爽長的叔父高英祥當榜樣的弟弟,哪怕明知道祖父做出的把皇位還給段氏的決定,是爲家族的長遠考慮,也依然一直爲此憤憤不平,平日裏,哪怕是對上段正淳,都沒有多少尊敬。
他雖然能從更高的角度去理解祖父的決定和父親的遵從,但在内心深處,對此并不是就沒有一絲怨怼。
皇位,哪怕是一個沒有多大實權的皇位,那也是皇位啊!
他是一個有遠大抱負,渴望建功立業的人,而在這個時代,登上皇位,可以說是最終極的成功。
因此,盡管哪怕是對段譽,都保持了應有的尊敬,但在心理上,還是很有優勢:你們的皇位,是我們讓的。
他不止一次的想過,多年以後,含饴弄孫的時候,會對自己的後代說,你們看,那個皇位啊,是當年我們主動讓出去的,我原本也能在上面坐坐,讓這個國家變得比現在更好。
而段譽剛才的話,父親的這一鞭又一鞭,已經明确的表明了一個事實,他們重登大寶,是實力使然,如果父親不遵從祖父遺命,也要南面稱尊,那這個皇位對他們來說,就不是榮耀,不是興盛,而多半會是毀滅……
皇位,不是讓的,是迫于現實,不得不交出去的。
皮鞭還在一鞭鞭的抽着,他不但能聽到堂弟的求饒聲,還能聽到鞭子抽破衣服,抽開皮肉的聲音,他還能聽到血濺到地上的聲音,但他就是沒有聽到想聽的勸阻聲,而這,也是對他驕傲的踐踏。
原來,我們也需要這樣下狠手懲處自己的親人,才能得到别人的原諒。
就在他幾乎要忍不住捂住自己耳朵的時候,他總算聽到了段譽說話:“算了,算了,何必呢?”
随着段譽的這聲“算了”,雖然鞭子抽打的“啪”“啪”聲還在繼續,但劍撥弩張的氣氛,終于是松弛了下來。
他的侍衛,高泰明的衛士,終于放松了下來。
高泰明雖然沒有替子侄向太子道歉,但誰都明白,他這番作态,就是道歉。
太子說算了,就是接受了他的道歉。
這一刻,兩邊的衛士,都能聽到對方如釋重負的長長的舒聲,能不打,那總是好的。
“好了表哥,”段譽也不像剛才一樣叫“高丞相”,走到高泰明身邊,攔住他握着鞭子的手,“夠了,他們應該也記住了吧!”
記住,那是必須的,高運煊此時已經伏倒在地,高智昌雖然硬氣,但撐着的雙手,也在不住的顫動着,嘴唇,都被咬得滴血。
高泰明整個人也有些顫抖,不知道是氣的,還是累的,或者是心痛的,所以段譽握着他的手,讓他覺得很不舒服。
那手雖然稚嫩,卻非常穩。
他不動神色的甩開段譽的手,“還不快感謝太子的寬宏?”
曾經傲氣的高運煊早就徹底沒了脾氣,爬起來又對着段譽磕頭:“謝太子寬宏大量!”
高智昌卻依然沒有動作,高泰明見狀,聲音也顫,“你這個逆子,”又舉起鞭來。
“何至如此!”
“父親!”
段譽和高明順同時攔住了他。
“四弟,”高明順蹲到高智昌身邊,“你難道連父親的話都不聽了嗎?”
高智昌沉默了一陣,吃力的調轉身子,朝着段譽,重重的磕了一個頭,聲音非常陰冷:“臣,謝太子的恩典!”
段譽毫不猶豫的把他話的意思說了出來:“智昌,我知道,你這說是謝,其實是一定會牢記今天的這頓鞭子,并把緣由,算在我頭上呗?”
“這樣也好,智昌啊,隻要你能記住今天的事,你是不是怨我,我無所謂!”
“我希望你靜下來後能好好想想,佛說,一切皆有因果,萬法因緣而生,緣盡而滅,我望你能謹記,若遇逆境,首先要檢視自身,究竟是做錯了什麽,才緻有如此惡緣,并自覺改過。”
他這完全又是以長輩對晚輩的态度,來諄諄教誨。
高明順一邊扶着弟弟起來,一邊說道:“請太子放心,臣弟一定會謹記太子的教誨!”
段譽淡淡的說道:“真能記住才好!”
“表弟,”高智昌開口了,他把那條沾着他兒子血肉的皮鞭,扔得遠遠的,“我也有一句話想跟你說,”
“表哥所言,一定是金玉良言,我洗耳恭聽!”
“有些事,說到底,還是要靠自己争取,你說的對,我們要尊重實力,所以,當有人不尊重你的時候,你是不是也可以想想,一切皆有因果?”高升泰道。
“有些事,我能管,有些事,誰都管不了,”
“那些因爲你生來就擁有的地位而給你的尊重,隻能是表面的,敷衍的……”
“容我插一句,”段譽毫不客氣的打斷了他的話:“生來就擁有尊貴的地位,這何嘗不是實力的一種?”
“表哥你難道不覺得,會投胎,也是一種本事?”
“就比如表哥你,現在被人尊稱爲相國公,這不也是因爲,你是舅舅的繼承人?”
高泰明搖頭,他感覺,自己是辯不過這個性格大變的表弟,“我們走,”他說,并沒有征求段譽意見的意思。
依然扶着弟弟不放手的高明順,又一次覺得,太子的這聽起來荒誕不經的話,細想其實不無道理,會投胎,是本事嗎?
真不能說不是。
如果不是投了個好胎,自己怎麽可能年紀輕輕的就貴爲侍中,更是未來終身制丞相的接班人?
弟弟又怎麽能如此年輕,就獨領一軍,并如此跋扈?
我是不是又不應該想這些……
“表哥,”段譽叫了一聲,攔住了高泰明,高泰明瞬間臉一寒:“太子殿下,臣等還不能走嗎?”
“呵呵,哪裏哪裏,”段譽笑:“表哥,我們借一步說話,”
又不由分說的拉着高泰明走到一邊,非常親熱。
“呼”,他看着樓下:“這般美景,我總是看不夠,”
高泰明的臉黑得跟鍋底一樣,今天在樓上每多呆一刻,對他都是一種折辱。
“表哥,既然都是一家人,有些話,我就跟你直說,智昌,我看得出來,雖有些偏激,但其實并無城府,但他這個性子……”段譽皺眉搖頭。
高明順扶着弟弟停了下來,他沒有特意去聽,但那邊的對話,很快順着風傳了過來,
“……表哥,我這話完全沒有其它的意思,我就問你一句,依你看,以智昌的這個性子,将來在你百年之後,他能不能善終?”
高明順又一下子僵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