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禦書房退出來的李永和,很擔心自己剛才有沒有在君前失儀。
就是現在,他也要努力控制自己,不然,也很有可能會讓跟着的幾個内侍看笑話。
讀書人,講究的就是穩重,但,穩重,那還真要分時候。
一如黃昊所說,皇上對他果然是多有封賞,除把他夫人的诰命升了兩品并擢升他長子之外,他正式由通海郡演覽升爲演習(都督下屬府郡正職爲演習,副職爲演覽)。
要知道,自他到通海上任演覽,前後不過才半年時間而已,這就升了一級,正式成爲都督之下大府一級的軍府長官,這無疑創下了一個升遷最快的記錄。
升了這一級,這不但意味着,他已經正式步入高官的行列,已經有了謀求進入中樞的資格,同時,他也正式由一個隻負責民政的文官,成爲一個軍務民政兩手抓的真正實權人物。
結合國内的局勢,能同時涉足軍務,這一步,可謂非常關鍵。
而上馬治軍,下馬安民,這不正是他們這些讀書人的夙願嗎?
得償夙願,這是任何人都會高興得穩重不起來的事。
這還不說,他眼角餘光又朝旁邊掃了一下,唔,好晃眼!
旁邊内侍用銀盤托着的,是老師黃昊也有些眼熱的錦袍金帶。
錦袍金帶,循例隻有正一品的高官才有資格獲賜,且每年能獲得這樣賞賜得,最多也不過三五人而已,有的年份,甚至都無人獲賜,因此這是朝中所有官員都眼熱的莫大榮耀。
李永和記得清楚,老師也是在上月初觀音市開市的時候才被賜一套,當時自己還送了重禮慶賀,沒想到一個月不到,自己竟然也被賜了一套。
這樣一來,在整個通海都督,除了大都督段明政之外,他是第二個被賜紫袍金帶的人。
饒是養氣功夫了得,在這樣出格的封賞面前,李永和也忍不住有些想飄。
他此時也知道了,不但真如老師黃昊所說,太子對他格外青睐,更是知道,正是太子對他作爲的高度評價,他才能得到這樣出格的封賞。
此時,昨晚還讓他糾結的那個問題,他已經有了答案,隻要太子出言招攬,那沒得說,自己一定要加入東宮。
這次陛見,皇上還好,其它的幾位大人,在議事之時,經常笑着說“若是太子,當如何如何”之類的,顯見他們對太子都非常認同,一緻覺得,像通海都督所做的一些事,如果讓太子去運籌,效果一定會更好。
這讓李永和覺得,自己昨晚拿不定主意的主要原因,真的有些可笑。
這樣的太子,絕不可能隻是安安穩穩的等着将來登上皇位,跟在太子身邊,自己的作爲,一定比呆在通海要大。
從諸位大人對太子的态度推測,很可能,跟在太子身邊,自己的作爲是要大得多,大很多。
他忍不住加快了腳步。
…………
得到通傳,段譽走到書房門口,正迎上準備行禮的李永和:“李大人,免禮免禮,快請進,”
“下官見過太子殿下,”李永和稍稍打量了至少半年沒見的段譽一眼,便感覺現在的太子,和自己印象中的太子,真有天壤之别。
印象中的太子,是個溫和守禮,非常内斂的少年人,但眼前的太子,眼睛非常亮,從頭到腳,從裏到外,都洋溢着、散發着熱力,那是讓對前途再灰心再渺茫的人,都會爲之振奮的熱力。
李永和不知道自己爲什麽會有這樣的感覺,好像跟在現在的太子身邊,就一定能做成大事,做成很多人想也不敢想的大事一樣。
他因此也明顯感覺到了東宮和禦書房裏的不同,如果用人來作比,禦書房就是一個穩重、循規蹈矩的中年人,雖然堅定,雖然努力,但卻時有力乏之嫌;而東宮,就是一個潮氣蓬勃,正在奮起的少年,倍道兼行的不走尋常路不說,還成效顯著,未來,更是大有可期。
他突然有些理解老師的感受,在這樣的人面前,你會很快就無奈的發現,自己原來竟已經老了?
“下官得知,此次回朝所獲的不虞之譽,全因太子對下官的厚愛……”
“李大人,我知道你也是一個崇尚實幹的人,所以這些客套話,現在不用說,今後也不用說,”段譽打斷他的話,把他領到桌旁坐下,“李大人認爲如何?”
“殿下說的是,當前國中百廢待興,我等确實應該投袂而起,奪秒争分,隻是,殿下對下官的贊譽,讓下官銘感五内,若不能當面向殿下緻意,下官……”
“李大人無需過謙,這些并不是不虞之譽,你的作爲,完全當得起這樣的贊譽,”段譽也打量着這個此前并沒有什麽印象的中年人,不但段明政對他評價很好,從自己看過的那些卷宗來看,這位李大人,是少有的善于任事之輩。
在顧忌民衆的前提下,很是能找出一些非同尋常的辦法,來解決一些棘手的問題。
他尤其欣賞前一點。
現在能找個有能力,又能真的把底層百姓放在心上的人,真的不多。
聽他這麽說,李永和隻得說:“謝太子厚譽!”
段譽擺了擺手,站了起來:“李大人,既然你也說當前百廢待興,我輩當投袂而起,那我也不跟你繞彎子,你覺得,你這次的應對,比如籌辦的那起比武大會,有哪些不足?”
“下官才幹平庸……”
“我說了,不論是現在還是今後,我們之間都不用這麽客套,”段譽再一次打斷了他,“我還希望,不但你我之間是這樣,李大人也能幫着我,影響到更多的人,讓更多的官員在處事時,少一些客套,養成簡單直接,崇尚實效的作風,”
李永和站了起來:“下官謹記,下官……”
“你看,”段譽笑着看着他:“你又客套了不是?呵呵,好吧,我們慢慢來,你慢慢适應,”
“你的成績,我們就不說了,我想,剛才皇上和各位大人,已經說得夠多,我們來說說不足,”
看李永和變得有些緊張,他溫言道:“李大人無需擔心,我是跟你這樣真心做事的人,才不講究客套,才會這麽直接,”
“我可以當面告訴你,你對一些事的處置辦法,非常卓異,同樣的問題,朝中,包括丞相府那邊,我想甚至是丞相本人,都很難比你做得更好,”
“我之所以問你這個問題,也是希望在今後,遇到類似的問題,或其它的問題時,你能處置得更好,”
段譽的直接,讓李永和忍不住心裏一熱,太子這麽說,明顯是把他當成了自己人的意思。
他屁股又動了一下,看樣子是想起來,但最後還是沒動:“下官……”
話到一半,想着段譽的話,便又縮了回去,他原本是習慣性的想緻謝客套來着。
“下官覺得,主要是在事先,對一些情況認識不足,沒能想到,對這場比武,将士們竟然會那麽投入,中途竟然會那麽激動,以至于從結果看,滋擾民衆并沒有因此減少,”
段譽心說,你要是看過後來的球賽,對這些事,你在事先就會心知肚明。
“在整個過程中,護衛工作也有很多疏漏,尤其是最後,羅羅英雄如此,卻竟然在赴宴回營的路上,被人突襲殒命,下官,自覺罪責深重,”
這事,讓馮一平也覺得有些沉重。
他同樣沒有見過羅羅,但他相信,那一定是一員猛将,還是有勇有謀的那種。
不曾想,這屬于己方的一位難得的人才,竟然就這麽沒了,死得不明不白的。
而這事……他想到了大姐段玉馨。
雖然得出的結論,完全和阿定淵無關,雖然他都沒去過現場,就是去過現場,也不能看出些什麽,但有些事,隻想想,心裏就會有個譜。
他搖頭:“這事先也不說,我還想說,将士們那麽投入,那麽激動,因此擾民之事并沒有減少,這也正說明了這次比武大賽的成功,這完全是你的功勞,”
李永和還沒來得及高興一下,便又聽段譽沉聲道:“但李大人,你隻是覺得,隻在決定舉辦比武大賽之前,對一些情況預想不足?不,我覺得,從一開始,從當初決定在通海聚結聯軍的時候起,對後續的一些發展,你們就預想不足,因此完全沒有做好充分的準備!”
李永和一時有些懵,非常青睐?那怎麽還這麽毫不留情的批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