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日子,段同學的日子過得舒适而又規律,不是在書房裏看書,就是在花園裏看書。
也是因爲對這個時代的恐懼,因爲知道想做的事的意義,及可能帶來的影響和後果,兩個原本都是急性子的年輕人,都把一句話牢牢的記在心裏:每臨大事有靜氣。
也再三告誡對方,越是重大的事,越是要慢着做。
要是他們在21世紀的爸媽,知道了他們的現狀,一定會感概萬分,誰能料到這兩個不省心的娃,竟然會在短短的幾天内,就能有如此大的進步?
這倒不是他們都特别優秀,公允的說,他們也不過是同齡人的平均水平而已。
之所以能有這麽大的改變,他們這匪夷所思,一度連咬自己手臂都無法确定是不是真的遭遇,是促使他們迅速成長起來的主要原因。
現實大環境總體的險惡,也迫使他們不得不小心謹慎。
當然,也不得不說,他們能這麽沉得住氣,這麽小心謹慎,就沒有其它原因。
比如說,因爲心虛沒底,所以才沒有馬上有所動作;或者說,就像在以前早上起床時,五分鍾、十分鍾的往後拖,做事時,上午拖下午,下午拖晚上,晚上拖明天的拖延症……
這就隻有他們自己知道。
總之,段譽同學這些天規矩得很,每天除了按規矩去皇帝老子皇後老娘那膩歪一陣子,整天就宅在東宮裏,不是看書,就是做筆記——那實際上是在寫書。
段易長這個護衛統領,就扮起了鴻雁的角色,每天在皇宮和國師府之間往返,替他們倆傳信。
信上交流的,主要是他們對情勢的交流,大理國的狀況、宋朝的狀況、雙方能記得起來的和當前有關的曆史上的事、對計劃的細節的完善等等。
當然,也少不了家長裏短的瑣事,諸如今天吃了什麽新鮮玩意兒,見了什麽稀奇,家裏有什麽事等——随着他們越融入,對未知和不确定的未來的恐懼,好像在逐日減輕,或者說,一些時候,他們刻意的不去想那些會給自己帶來巨大壓力的事。
在這樣的情況下,對兩位都已經跻身貴族的家夥來說,他們所接觸到的一切,如吃穿住行等,都讓他們非常新奇。
于是在段易長小心翼翼的傳遞的信件中,有時就不免通篇都是各種完全沒有意義的生活瑣事,如昨晚做了什麽夢,今早吃了什麽東西,中午又吃了什麽,見了什麽人,那人什麽樣等等這些沒什麽油鹽的事——這像極了正在談戀愛的男女煲電話粥。
而他們,其實也都挺享受這樣的過程,重溫當年的甜蜜往事,或者是在另一個高度,重談一次戀愛,還真是不錯的體驗。
當然,正事也有談,有收獲的也有不少。
如段譽同學在綜合了自己看到的一些宋朝的資料後推斷,宋微宗上位這樣讓他們憂慮的事,好像用不了幾年。
他在一些文卷中,看到了一個人,“端王趙佶”——好歹他知道宋微宗叫趙佶。
而此時宋朝的皇帝,是他并不熟悉的趙煦,不得不說,這也是一個苦命的皇帝,11年前,就是在宋神宗逝世的那一年就登基,然而直到年前,高太後去世後才終于親政。
更命苦的是,他此時還沒有一個兒子,看來應該也不會有兒子,因爲段同學知道,他之後繼位的是宋徽宗。
雖然趙煦現在還挺年輕,不過19歲,但趙佶卻比段同學還要大上一歲,已經14歲——在這個年代,14歲,已經不小了。
他不記得是在書裏還是影視作品裏晃過一眼,趙佶應該是在20歲之前就做了皇帝,這樣倒推回來,他當皇帝,也就是接下來五六年的事……
一想起這個,他就輕松不起來。
要做的事太多,還都不容易,他拿着一本書在花園裏遊蕩着,再一次在心裏謀劃着,馬平過來提醒,“太子殿下,已經未時三刻,”
段同學習慣性的擡了擡腕——并沒有手表,嗯,鍾表也得立個項,“回宮,”
他借口微恙,先歇幾天再去接受師傅們的教誨,段正淳同意了,但規定他每天未時過半時,到禦書房旁聽他和大臣們議事。
段同學對這件事的興趣,比去聽師傅們講課要熱衷。
…………
禦書房的陳設頗爲清簡,正對殿門是一紫檀書案,案旁是一大缸各類卷軸,案後有一書架,書架旁有一清漆香幾,幾上清香袅袅。
段正淳穿着紫色常服,端坐案後,黃昊等分坐兩旁,段同學坐在禦案旁的一個錦凳上,安靜的看着。
看着看着,他忍不住又一次感概,這皇帝,實在是有夠憋屈。
這真是,好一手爛牌啊!
丞相及丞相的屬官就不說了,那是一點手都插不進去,各爽中最厲害的那幾個,如勸爽(官吏調遣)、萬爽(财政)、幕爽(軍事)、罰爽(刑罰)、禾爽(商業貿易)、督爽(馬、牛、倉廪),竟然也全是高泰明的人,堂堂皇帝,掌控的不過是什麽蹤爽(戶籍)、慈爽(禮儀)這樣實際上沒什麽實權的部門。
也就引爽(外交)和厥爽(工程營造)有些說頭,但在外交大事上,最終做主的還是高泰明,所以也就是厥爽算有些實權而已。
這應該是高泰明給的安慰獎,相對他們掌控的那些,厥爽,又不值得一提。
所以這個禦書房,真是名副其實的禦書房,不類後世皇帝的南書房、上書房那樣,是實際上的權力中心。
而段正淳君臣目前努力的,正是想把這裏打造成實際上的權利中心。
黃昊等禀報的,和昨天下午,段同學聽到的沒有什麽兩樣,哪哪些部落回報,定會在中元節時再度來京觐見。
段譽同學知道,這是他們在爲一件大事,爲了應對高泰明正在籌劃中的撤都督、節度,以改設府縣,也就是對大理國行政區劃和職官體系進行改革一事,而做準備。
但他真覺得,那些部落這樣的承諾,并不會有多少實際意義,就和董佳所說一樣,對國内的大小部落來說,他們不會樂意看到高家當皇帝,但在段家重登大寶之後,指望他們幫着段家對付高家,倒不是不可以,關鍵在于,能否拿出讓他們滿意的籌碼。
不然,看段家和高家這兩個大理國最強的勢力掐架,是他們最樂意看到的。
他看了看段正淳一眼,段家現在能拿出什麽籌碼來?錢?地方?官位?要到能讓人心動的地步,這三方面真可以說一樣也沒有。
宗正段壽昌笑着看了段譽一眼,有些高興的說,“吾着人聯絡阿盧部族長自杞,他亦有意配合朝廷,管理馬市交易,”
衆人聞言,盡皆大喜。
他這說的“朝廷”,自然是指他們這邊,而不是高泰明那邊。
而馬市,一直是大理對外貿易的重點,阿盧部,因一直向宋朝輸送馬匹,在國中,是這方面首屈一指的部落。
阿盧部自身,也是國中大部,在段思平立國之戰中,阿廬部所屬師宗、彌勒、吉輸部均領兵參戰,并立下了汗馬功勞,後因功封在大理與宋朝的邕州邊境。
但在段家勢力衰退後,關系不免漸漸也變得疏遠起來,和其它邊境的部落一樣,都有自立的趨勢。
阿盧部在這個時候示好,當然是好消息。
段正淳也喜道:“此事大善,”
他最看中的是阿盧部和宋朝的關系,戰馬交易,是能和宋朝交好的有力渠道,隻要用心運籌,他覺得,完全可以借着阿盧部,進一步和宋朝交好。
宋朝,那可是最好的外援。
“臣請封賞阿盧部,”黃昊馬上站起來。
看着其它人也都一臉贊同的樣子,段同學忍不住開口說道:“父皇,各位大人,我有一言,不知是否當講,”
“哦,”段正淳笑眯眯的轉過來,“譽兒,你且說說,”
讓段譽旁聽,本意自然是讓段譽早日學治國之道,他很樂意聽聽兒子對這些大事的看法。
“我覺得,阿盧部自當封賞,但宜私下進行,不宜大肆張揚,”段譽同學說。
他看着想說話的宗正段壽昌,“我知道,阿盧部這樣的大部落表示進一步臣服,是大事,是大喜事,但我覺得,此時,不宜過分刺激相國公一方,”
他知道,段壽昌等,包括自己皇帝老子之所以這麽高興的另一個原因,是高家,也一直在拉攏阿盧部,但現在成功的卻是他們,這無疑是相當能鼓舞己方士氣的大好事。
段壽昌馬上說道:“太子,雖國事艱難,但萬不可失了銳氣,畏葸不前,”
這樣的話,讓段同學有些不爽,但他知道段壽昌的脾氣,也知道他這火氣,是對着高氏,所以也不好和他計較,他站起來躬了下身子:“叔祖教誨得是,”
“我是覺得,在當前,我們一動,莫若一靜,”
黃昊有些疑惑的看着自己的這個學生,你這是什麽意思?
段同學看着段正淳說道:“我想,接下來,也到了高家内部争鬥的時候,”
霎時,段正淳的眼睛,霍然一亮,撫須的黃昊忍不住輕聲痛呼了一聲——卻是扯掉了幾根胡子,段譽想到的,他都沒有想到。
至于段壽昌等,俱都愣在那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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