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姬真現在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自己的牙齒上,自然是沒有管這個事情的閑心思的,隻淡淡的搖了搖頭,這時容筝卻像是想起什麽一樣,“方太醫是說這位是您的師兄?剛才數位太醫都看過了,可是丞相大人都因爲怕疼不肯接受醫治呢,還請兩位幫着丞相大人看看。”
方機自然是當仁不讓的,朝杜長安使了個眼神問他要不要一起,杜長安這次倒沒什麽顧及的,直接便道,“反正我都是來了,那便一試又有什麽妨礙呢。”
方機這還是第一次見着自家這小師兄這麽利索的答應一件事,心中覺得驚奇呢,但是同時又覺得杜長安平時也是随心所欲的,這點事情好像也不算什麽,便大方的讓了一讓師姬真,他們一同往内間去了。
雖說方機說請杜長安一起醫治,可到底還是他是主要醫治的大夫,方機隻草草看了幾眼後便道,“拔牙是肯定的了。”
容筝輕輕的“啊”了一聲,再去看師姬真,他的臉色更凝重了,将手放在自己下巴下面狀似思考,可實際上是在郁悶。
方機便奇道,“丞相大人這是怎麽了?”
容筝便搖搖頭好笑的道,“怕疼嘛,沒辦法的事情,先前幾個太醫說都不管用的,就是說什麽都不肯拔牙。”容筝說話聲音很小,沒有讓師姬真聽到,畢竟不是什麽光彩的事情,師姬真本人聽了該也會覺得不好意思,畢竟誰能想得到丞相大人這麽英明神武的一個人竟然能怕疼到這種程度呢。
方機理解的點點頭,這也是苦了師姬真,都說牙疼不是病,可疼起來是要命的很,要拔牙的話更甚,這還真是像跟師姬真過去一樣呢。
可是這怎麽治療也很讓人頭痛的,拔牙是一定要拔的,這個是不容質疑的,否則隻能越拖越嚴重,可是怎麽拔和怎麽安撫師姬真這是個大問題。
另外一邊杜長安走過去到師姬真旁邊,“你不敢拔牙嗎?”
師姬真擡起頭來看這個一開始就有點無禮的印象的小鬼,維持着自己身爲大人的面子,搖了搖頭。
杜長安回頭示意了一下另外兩個人,“可是剛才他們在說你怕疼。”
師姬真一哽,便不說話了,也不看他,低下頭去再次做沉思狀。
杜長安等了一會兒,問道,“你什麽話都說不出來了嗎?”
師姬真勉強開了一點點口,“還楞,簡單縮一些。”
杜長安抿嘴忍了忍笑,開口便正色的道,“我覺得我可以幫幫你诶,你别不相信我,我是方機,就是那個方太醫的師兄,師兄知道吧?比他早入師門兩年呢,比他厲害不知幾何呢。”
師姬真也聽見了方機對杜長安的稱呼,可是仍然覺得這麽個半大孩子太不靠譜,畢竟這可是自己的牙啊,于是便繼續看着他不說話。
杜長安想了想還有什麽能說服他的,最後他不抱希望的道,“還有一點,我以前也得過蛀牙,總是得呢,所以我知道怎樣最疼了,會避開的,别人肯定都不知道是吧?”
這個倒是真說的師姬真動心了點,想了想點點頭,艱難的開口道,“好,那我,就,相信你,了,你,必須要……”
杜長安聽他實在說的太費勁,便點點頭,替他接着說,“我一定不會把你弄得太慘的,可以嗎?“
這話怎麽聽都不是很對勁兒,但是已經不是可以後悔的時候了,杜長安已經按照他一貫的性格妥帖的安排好了師姬真。
于是就在方機和容筝雙雙沉默的時候,杜長安走過來,“不用想了,一會兒所有都由我來。他已經答應我了,不能反悔了。”這句話怎麽聽怎麽都不像是再說治病,倒像是發了什麽毒誓似的感覺。
方機猝然回頭,疑惑地問,“小師兄會?”
杜長安理所當然的點點頭,“當然會,拔牙不是最基礎的?”
方機搖搖頭,“不是這個,我是說你能不讓丞相大人痛嗎?”
杜長安看他的眼神像是看傻子,“怎麽可能?就算是在拔的過程中用鎮痛的藥物,拔完之後該痛還是會痛的吧?”
“那你怎麽跟他說的?”
“就說我也得過蛀牙,不會讓他疼的太過分的。”杜長安漫不經心的重複自己的說辭。
方機大驚失色,“可你這不就是騙丞相大人呢麽?”
杜長安聽了笑得人畜無害的,“這是怎麽話說的,先讓他同意了,到時候想怎麽弄還不是我說了算的?先讓病人配合,師父教的第一步已經成功了。”
不!師父絕對不是這樣說的。
容筝還是有點不忍心的,但是畢竟大夫才是專業的,他也不好反駁,于是委婉的道,“可不管怎麽說,這對丞相大人來說都太殘忍了點吧?”
杜長安看他一眼,笑道,“我倒是覺得你給他做甜食卻沒有考慮到後果才是最殘忍的呢,”
容筝可沒有見識過杜長安的毒舌,頓時便被打擊到了,低下頭去一句話都說不出,方機熟練的去安慰又一個被自己小師兄打擊到了的人。
杜長安很有耐心的等着師姬真做好了心理建設,準備好了工具之後笑着看着師姬真躺了下去,看着杜長安臉上的笑容,師姬真瞬間産生出了一種自己是砧闆上的可憐待宰的魚一樣的錯覺。
杜長安很快進入狀态,正色的提醒師姬真如果擔心的話可以閉上眼睛。
容筝一個人乖乖的待在外面等,可是沒一會兒就聽見内間傳出來聲音并不太大但是卻聲嘶力竭的痛呼,容筝倏的瞪大了眼,想不到這竟然會是一貫端方矜持的丞相大人發出來的聲音,另一方面自己的自責便又上升了一個層面。
拔牙的過程說快也快說慢也慢,對于師姬真來說是漫長而艱難的,但是對于樂在其中的杜長安來說又是有些意猶未盡的,不多時,師姬真很是狼狽的從内間出來,杜長安神采奕奕的,“怎麽樣,是不是好多了?我跟你說,要是換了其他的大夫來,他們不一定有我好呢。”
師姬真不想說話,師姬真隻想遠離這個小屁孩兒,他永遠都忘不了杜長安在下手拔他的牙的時候,隻挪動了一下自己就感到了鑽心般的疼痛,剛睜開眼就被一塊布又蓋了回去,杜長安的聲音冷冷的在他面前響起,“你要是亂動的話,拔掉的可就不是你的牙而是你的舌頭了。”
再之後師姬真就真的一動不敢動的僵直到了結束,師姬真實在不想但是又不得不承認,他竟然被這句吓唬小孩子的話給吓到了,還有這個小屁孩兒是何方神聖嗎?!難不成是拔舌地獄裏的鬼差嗎?
師姬真很是心累,出來了便直接癱坐在了太醫院接待人的太師椅上,容筝忙着過去關心的遞上了一杯茶水,“丞相大人沒事吧?”
師姬真搖搖頭正待接過來喝上一口,杜長安便從一邊冒出來,“怎麽能喝這種東西呢?你其他的牙也不想要了是嗎?”
師姬真現在一聽這個聲音就起雞皮疙瘩,原因無他,因爲剛剛自己被拔牙時就一直時這個聲音在自己的頭頂上說話,“你的牙齒很白的呀,也很幹淨,怎麽會被蛀了呢?”
“你不要這麽緊繃呀,不然一直這樣張着嘴會抽筋的。”
“舌頭千萬不要亂動哦,動的話我真的會傷到的。”
“我的技術真的很好的,不信你可以問方機,還爲你服了了鎮痛藥的,要是你這樣都能感覺到的話,那你可真是感覺疼的天賦異禀之人呢。”
師姬真有點受不了了,但是因爲杜長安還在自己牙上動手呢,于是什麽也說不出的,隻能硬挺着。
這時這個惡鬼一樣的聲音又在耳邊響起,他頓時一個寒顫,但是拔牙時鎮痛用的藥效還沒有過去,他現在才是真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便隻好用眼神示意自己的疑惑。
杜長安無辜的道,“你牙齒挺幹淨的,會蛀牙隻是因爲你的牙齒底子太差了,這種茶水會比較容易腐蝕你的牙哦。”
師姬真聞言點點頭,放下了那茶杯,點點頭以做感謝。
杜長安很喜歡這種聽話的病患,更何況剛剛拔牙時師姬真的反應也真真的帶給了他很大的樂趣,于是他也願意多爲這個病患考慮一點,便難得好脾氣的道,“那我去給你開一張飲用的方子吧,既算藥用,也可以就随便當成茶水來喝,我自己想出來的,别人想要都沒有呢。”
說着便很是歡快的自來熟的拿紙筆去寫方子了。
師姬真也不是那不分事理的人,再說平心而論,杜長安的手法真的很穩,沒有讓他感受到除了拔牙和被言語精神污染以外的任何痛苦,或者不如說身體上的痛苦都因爲他的喋喋不休而被忽視了很多。
容筝倒是真的覺得這個比自己小不了多少的少年很是有意思了,便循着自己的想法到他身後去看着他寫方子。
杜長安寫得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按理說這種字體時女孩子寫來比較多的,但是杜長安寫來竟然也沒有什麽違和,反而在那雙骨白的手下顯得靈動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