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翠和珍珠相看無言一番,終是松開了他,隻是眼睛死死盯着他,不敢移開。
陸望舒整理衣裳,躬身作揖,“見笑。”
常聞郡主府的公子行爲舉止和年紀不符,張府小厮見先前一幕本不相信,現下再瞧,倒有幾分不同。而陸望舒接下來說的話就更叫他驚訝了。
“可是與我母親有關?”他刻意低聲,面上卻絲毫沒露出破綻來。
小厮自然記得張夫人的囑托沒有回答,隻是将平安符塞進陸望舒手中,“夫人說了,公子莫要心急,陸将軍何等英雄,必能護你母親周全。”
陸望舒頗爲配合道:“勞煩張夫人挂記,望舒明白了。”然後向翡翠道:“翡翠姐姐,院裏前幾日新得的酥餅麻煩帶給這位小哥。”他笑看那小厮,又說:“銀錢粗俗,望舒也做不得主,便當謝禮了。”
他頓了頓,“珍珠姐姐,母親上次提起的錦緞一并讓他帶回去給張祖奶罷。”
他将二人支使開後,方對那小厮說:“告訴母親,我知道了。”
此時,小厮方知陸望舒的腦子轉得有多快,即刻作揖,“小人明白。”跟着帶上東西離開了郡主府。
他将所見所聞一字不差告訴蘇小滿,她長舒一口氣,虧得這孩子“早熟”,換做其他人家的恐怕聽不懂意思還要吓得不行。
張夫人更是頗爲贊賞,說了許多好話,随即便想到自己膝下無兒無女的痛處來,雖未嚴明,蘇小滿卻看在眼裏。
若她不是礙于這郡主身份,便認了幹娘也沒什麽,現下卻是不好平白給王上添一位“皇親”。
蘇小滿顧左右而言他,“不知陸離那邊是否順利。”
張夫人自顧自坐在廳堂正位,“郡主不要擔心,陸将軍自能随機應變。”
“還有一事。”她坐在對面,“昨日和阿念說好的事情,恐怕……”
張夫人點點頭,“隻能擱置了。”
“也好,他們那邊也能将消息透出去,這事也就坐實了。”
此後百無聊賴直至午時,蘇小滿的茶水已經喝了整整兩壺,卻仍然難将那顆心咽下去。目光時不時就盯着院子的入口,終于瞧見那熟悉的身影沾染這日光而來。
“小滿。”人未到聲先落,蘇小滿起身去迎,“攔下了嗎?”
“自然。”陸離淺笑,“現下整個北安城已經亂套了。”
“還是驚動了王上?”蘇小滿心有所愧。
陸離倒一副無所謂的表情,“不鬧大,那些人也不會相信,更何況這事牽扯出餘孽,王上相當重視。”
蘇小滿微微點頭,陸離告訴她的情況還是收斂了些,外面熱鬧的如年下一般,整個北安城城門封鎖,來往行人都要仔細檢查才能放行。更有一小股軍隊出城去,正朝城南亂葬崗而去。
當夜亥時,陸離卻不急着出門,蘇小滿疑惑,“是全權交付軍中了?”
“鬧成這樣,你猜他們會不會那麽傻?”陸離笑道,那笑容尚未完全舒展開的時候,便有郡主府的仆人來報,說是收到了第二封書信。
信裏果然改到了明日,地點也選在了離亂葬崗幾十公裏外的一處村莊,并用惡狠狠的語氣警告陸離必須避開官家獨自前去。
“怎麽會?”蘇小滿一眼就瞧出不對勁,“半日時間,就算不眠不休,也不可能從亂葬崗去了此處啊。”
陸離重新扯起笑容,“所以,我懷疑,從始至終汪幼荷就沒有出過北安城,他們的目标是我,也沒打算給我們活路。”
是啊,仇恨至深,于敵人以仁慈即是于自己狠毒。
蘇小滿喟歎一聲,貼上陸離的胸膛,“真是想念當年在碧水村的時候。”
“我們會回去的。”陸離粗糙的手掌在她臉上摩挲,眼中盡是狠厲之色,“今晚必然有人想方設法出城,我須得回去盯緊,你自在此安心住着。”
蘇小滿不置可否,“幼荷。”
“全城可以藏人的地方已經派人暗查,很快會有消息。”陸離眼神放遠,“況且那也不是個省油的燈。”
他這話說的一點沒錯,汪幼荷自從被那綁匪關起來之後不吃也不喝,尤其在知道他們錯把她認成蘇小滿之後放下狠話,“你們便将我餓死罷了,看看将軍和王上會如何?”
綁匪們已經從一開始的不屑變得此刻要掰開她的嘴送飯進去,奈何汪幼荷還剩着些力氣,死活就是不張嘴,一雙眼惡狠狠瞪着他們。
“姑奶奶,你是真以爲我們不敢動手嗎?”其中一個肥頭大耳的抄起一把斧子對着她的脖子,“你真把老子招惹急了,一斧子下去,可不是好玩的。”
汪幼荷“唔唔”兩聲,不願耗費力氣在說話上,斜眼看向别處。
“天爺诶!”外出歸來的綁匪頭子瞧見這一幕吹胡子瞪眼,“廢物!對付不了個丫頭?”說着将人全都踢翻在地,“她趕着找死,便繼續餓着,餓到她沒力氣,我就不信塞不進飯去!”
“是是。”衆人應承着,魚貫而出。
汪幼荷即刻松了一口氣,她哪裏是想餓死自己,實在怕說多錯多,不如鬧騰一點,起碼保住性命。她的手腳被綁縛久了,已經麻木,她擡頭能看到漏瓦之後的天空。
郡主,您一定急壞了吧。幼荷無能竟然中了這些人的圈套,又逃不出去……
一個黑影從那漏瓦的縫隙中閃過,打斷她的思緒。
本以爲黑影撺掇過去就會走,誰知,她竟在縫隙的邊角出瞧見了衣角。
哪裏來的飛檐走壁的小賊?
但此地一覽無遺而且什麽值錢的都沒有,連房子都破成這樣,如果不是個蠢賊,那是?
汪幼荷轉念又想:不管這房頂上的是大俠還是賊,若能引起注意鬧得兩撥人打起來或許能有機會?
她瞧着門外人頭攢動,大叫道:“救命啊!”
門果然“吱呀”一聲開了,綁匪們瞪着眼往屋内瞅,神色慌張,卻連人影子都沒見到,又以爲是汪幼荷瞎鬧。
頭目發怒道:“嚯,真是給臉不要臉,把嘴給我塞上!”
“你敢!”汪幼荷叫嚣,眼神飄向房頂,已經瞧不見那衣角了。
果然不會有那麽好的運氣。
她惡狠狠瞪着給自己塞布條的人,除了能“嗚嗚”兩聲,也就隻能靠此法來表達心境。
然而,那些綁匪轉身的一瞬間,“撲通”幾聲,全都癱倒在了地上。
汪幼荷還來不及反應便看到了那黑衣人。
“是汪幼荷,汪姑娘嗎?”他畢恭畢敬地躬身作揖。
“唔唔。”汪幼荷連連點頭,奈何對方并沒有擡頭瞧她,故而沒有看見,又道:“若不是,姑娘也莫怕,在下不是壞人。”說完遞過一把刀去,“男女授受不親,還是煩勞姑娘自救。”
自救?此人莫不是在耍弄她吧?
汪幼荷又“唔唔”兩聲,那人卻轉身要走。
情急下,她将腳邊的飯碗撲騰出去,打在了他的小腿上。
黑衣人一怔,反身這才朝她看去,她趁機連連點頭。
“汪幼荷姑娘?”
“唔唔。”
黑衣人蹿上前,“我是将軍派來的,陸将軍,姑娘是否知曉?”
汪幼荷點頭,“唔唔。”眼睛不停瞟向自己嘴巴上的布條,“唔唔。”
黑衣人恍然,這才将布條拔出。
“哎喲,憋死我也。”汪幼荷一邊看他小心翼翼避開與自己接觸的樣子,一邊念叨:“陸将軍英明神武,怎麽會有你這等蠢笨不知變通的屬下?”
男人竟也不生氣,“姑娘教訓的是,日後我一定更加勤學。”
好賴話都聽不出,真是無藥可救。
汪幼荷一拳錘在了軟棉花裏,後面想好的數落也沒心情繼續,“郡主是否無礙?”
“安好。”
“将軍呢?”
“亦安好。”
汪幼荷解開束縛起身,瞧見一地綁匪,驚覺别人剛剛怎麽說都是救了自己,當下慚愧不已,忙喚溫順的口氣道:“你叫什麽名字?”
男人大概也感受到她态度突變,愣了一會兒才道:“屬下鄭明。”
“鄭公子,今日之事,多謝。”汪幼荷起身想走,結果連日來水米未進,腿腳發軟,眼瞧着就要暈倒。
完了,這男人蠢笨又古闆,恐怕得就這麽讓她摔下去不可。
然而,一雙有力的臂彎接住她的時候,她頗爲驚訝地眨着眼睛。
“汪姑娘小心。”
她心裏小鹿亂撞,真到了肌膚相親的時候先推開的人反而是她,“我,我隻是沒吃飯,有些暈。”也不知在解釋什麽。
鄭明拱手,“既然姑娘行走不便,屬下隻能得罪了。”說完不等她回應就将其抱入懷中,二人這副樣子出現在張府之中時,蘇小滿暗暗驚訝。
一方面,這麽快便找到了汪幼荷的藏身之處,未免容易得不大正常;另一方面,汪幼荷竟然乖乖在男子懷中,沒有哭鬧打罵,更不正常。
她上前關切地看着汪幼荷,“幼荷?”
那張月色中都瞧得出绯紅的臉是爲何?
蘇小滿再看鄭明,憋笑,“幼荷?”她略提一提聲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