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朽既問爾等,便去探查陸将軍時,可曾注意一同郡主同行的女子?”蔺安元的聲音如一道利劍懸在衆人頭頂。
陸離見他這架勢,心下不屑道:裝模作樣。然而面上瞧不出,隻平日那副黑面孔。兩人都不是好惹的,侍衛們誰也不敢答話,生怕一個字說錯輕則丢了差事,重則丢掉性命也未可知。
“都不答?”蔺安元手中拿着的是各人的探查記錄,沒有一人提起過那名女子,“何爲事無巨細,諸位不明白?”他狠狠将冊子摔在案桌上,看着衆人恨鐵不成鋼。
陸離瞧這架勢,怕等他教訓手下教訓出什麽爲時已晚,起身對着蔺安元随意一拱手,直着腰闆道:“既然蔺大人這邊沒有消息,末将不便長待,這就回了。多有叨擾,莫怪。”
“将軍莫急。”蔺安元起身攔下,“你我雖然政見不同,但此事牽連将軍内眷,和朝堂之事無關。”他指定其中一名侍衛,“你跟着郡主,便将事情細細說來,就算不知女眷去向,也說說何時不見的。”
那人額頭點地,“是。”此後将蘇小滿一日行程包括斷案一衆事情說得詳細。
陸離豎起耳朵,細細聽着,聽得蘇小滿讓汪幼荷離去時,打斷道:“此後你們便沒跟上去?”
侍衛直起腰闆,朝陸離作揖,“回将軍,因其和郡主已然不同路,便沒跟上去。”
“往哪個方向去了?”
“東南,正是将軍府方向。”侍衛遲疑片刻又道:“還有一事,不知是否有用。”
陸離拎起他,“說!”
“那位姑娘似乎身着郡主的披風,屬下當時差點以爲是郡主要跟上去,是一旁的朱鶴說其身形偏矮,後确認不是郡主。”
陸離心頭一凜,“誰是朱鶴?”
“屬下在!”侍衛中一粗壯漢子矮着半個身子穿出人群來到陸離面前,“确有此事,屬下跟上去的時候,卻見不是郡主,便沒有繼續跟下去。”
“大人。”陸離轉向蔺安元,“我看此事怕是針對郡主去的,不論對方是誰,一旦發現抓錯人,郡主也會有危險,煩請禀報王上。末将即刻趕往張大人府上保護郡主。”
蔺安元微微颔首,“将軍快去,另外。”他叫住陸離,“今日刑部侍郎述職,便于他說罷。”
陸離一瞧天色,這才發現竟然已經折騰了一宿,不時就到上朝的時辰了。
“煩勞大人。”他這一次作揖方才是真心實意的。
離開蔺府的時候天光已亮,他策馬揚鞭,飛速趕往張府,蘇小滿一副徹夜未眠的樣子。
“如何?”陸離搖搖頭。
“生死也未可知?”蘇小滿跌坐在檀木椅中,“都怪我。”腦中滿是汪幼荷的音容笑貌,“陸離,你一定能将她找回對不對?”
陸離撫上她的脊背,“你不要着急,現下沒有消息便是好消息,汪姑娘十有八九未有危險,不過對方将她當做你擄走,須得知道他們的目的才行。”
蘇小滿自問沒有得罪過誰,“究竟爲了什麽?”
“他們若是有所求自會找上門,我們能做的就是等。”
“就這般坐以待斃?”蘇小滿拉過陸離,“我回去怎麽和汪大人交代?”汪幼荷的身份滄瀾知道的人不多,當時是爲了減少不必要的麻煩。
陸離給了她一個堅定的眼神,嬉皮笑臉道:“怎麽?不相信你夫君?”
蘇小滿苦笑,“信。”
“那便不要擔憂,你若不安,我便不能安。”陸離深邃的眼眸裏滿是溫柔,蘇小滿心安了一半,但另一半卻蠢蠢欲動讓她産生了一個想法,當下便脫口而出道:
“若對方始終不找來,隻要讓他們知道抓錯人了,再引蛇出洞就可以吧?”她攥着陸離的衣袖。
“不行,太危險了。”陸離嚴詞拒絕。
蘇小滿仔細看着他,“你若想讓我安,便答應我。”她淺笑,“怎麽?夫君保護不了我?”
陸離被逗得笑了,“好。”寵溺摸摸蘇小滿的臉,“我豁出命去也會護你周全。”
“不成,你也得護好自己。”蘇小滿突然就認真起來,和陸離四目相對,兩人之間正漾起濃濃的情誼來,前院忽然傳來小厮的喊聲,“報夫人,将軍府有人來!”
張夫人先一步迎上去,“說。”
“将軍府來人說收到一封書信。”
陸離跨前一步,拿過信,蘇小滿跟着湊過來,上書:
誠邀陸将軍今晚亥時,城南郊亂葬崗一見。
落款寫着故人二字。
“北安城怎麽會有故人?”蘇小滿思忖半天,又道:“看字迹似乎不是同一個人所書,與幼荷失蹤是同一夥人嗎?”
陸離自然也發現了這點,粗看也至少有三四個人,“此事是針對我而來,但不是江湖人士的做派。他們對我似乎很熟悉,知我的軟肋就是你,所以要先将你抓了去,再發難。要的又不是銀錢……”他靈光一閃,“山匪餘孽?”
蘇小滿一驚,點頭道:“像。”
“我不去找他們麻煩,他們倒是自己送上門來了。”陸離扯起嘴角,複而眉頭猛地一揪,“現下反倒千萬不可讓人知道被抓的不是你。”
蘇小滿先是一愣,後立刻想到那群山匪的狠辣,“你剛說蔺大人似乎要進宮禀報?”
陸離如離弦之箭蹿出府衙,“我去攔住他!”
“你小心,這裏我會處理。”蘇小滿迅速反身抓住那小厮,“你記住,去告訴我府上的人速速回府,向府中人通報我失蹤的消息,整個将軍府都必須忙起來,明白嗎?”
小厮雖然不明白,還是連連點頭道:“小人這就去。”
她有看向張夫人,“夫人,可能還要煩勞您和府上的人知會一聲,不可透露出我的蹤迹。”
“你們夫妻倆這是作甚?”張夫人不解。
“那幫山匪和陸離有仇怨,加上以往的行事風格,恐怕知道抓錯人會直接滅口。”蘇小滿解釋道。
“對對,郡主分析的不錯。”張夫人一擡頭,“來人!”
蘇小滿在廳内躊躇不安,心裏總覺得自己忘了什麽,見到堂内那副舐犢情深的畫時猛然想到,“望舒!”她一把攥住張夫人,“望舒還在府内,我怕萬一……”任何一點風聲被山匪聽了去,又或者幼荷一時反應不及,說了什麽。“夫人。”她殷切又焦慮的望過去。
“不急,我想辦法。”張夫人來回踱步,“望舒那孩子孝順,恐怕會真的以爲你出事,自行做了什麽。”
蘇小滿擔心的也是這點,“都怪我剛剛太着急,說的時候沒想到這一層。”她懊悔不已,恨不得現在就奔回府中,可一旦露面被發現,幼荷的命就沒了。
“望舒聰慧,你可有什麽貼身的東西讓我差人送給他,或者寫個字條?”張夫人叫一小厮進來,“他定能知道是我府上的。”
“字條不行,若路上被人盯上,有被發現的危險。”蘇小滿目光一沉,“容我想想,什麽東西能讓望舒明白我平安的?”她揪着繡帕,手指滑落的時候扯斷了腰間挂着的一條紅線,平安符跌落在地。“有了。”
蘇小滿撿起一笑,“這個平安符,您看?”
“再好不過。”張夫人将其塞入小厮手裏,“偷偷交給将軍府的望舒公子,不要讓旁人發現,知道了嗎?”
蘇小滿看着小厮的背影,耳邊是張夫人的安慰,“放心,我挑了最會辦事的。”
“嗯。”她忍不住雙手合十,仰頭對天:天上的神明,煩請保佑幼荷無礙,望舒能明白平安符的意思,陸離能順利對付餘孽。信女自知願望繁多,日後必定去廟中祭拜還原,不不不,必定在家中設佛堂供奉。
蘇小滿這邊忐忑不安懸着一顆心,将軍府内更是亂成了一鍋粥。陸望舒一聽母親被擄,當下就要沖出府去,虧得翡翠、珍珠攔下,“公子不可,您若再出點什麽事,夫人和将軍回來找不見你會着急死的。”
“你們放開,我要去找母親!”陸望舒平日裏的穩重全然沒了,此刻就是個孩子,支棱着手臂對着翡翠、珍珠一通亂打。
翡翠和珍珠死不放手,不多時三人就扭在了一起。
“翡翠姐姐!”院外有府中小厮大喊,三人齊刷刷望過去,“張府來人了,說要見公子。”
陸望舒眉頭一皺,“找我?什麽事?”
“小的不清楚,說是非得當面見您才行。”
現下這般忙碌的時候竟然得空差人過來見面?
陸望舒想起身,奈何被翡翠和珍珠壓着,他歎氣道:“翡翠姐姐,珍珠姐姐,我不跑。”奈何翡翠和珍珠不信,他又對小厮道:“讓他進來吧。”
結果,張府的下人進來時看到的便是三人扭成一團的場景,隻看得見陸望舒的腦袋。
“你有事便說吧。”陸望舒一臉無奈,來人忙低下頭,這種高門富戶之中的事情少見少傳最好,“我家夫人有樣緊要的東西要交給公子,夫人說了,務必親交于公子手上。”說完對上陸望舒那雙閃着聰慧光芒的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