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離一頭埋進她頸窩裏,“爲夫實在是醉了,必須要回府不可。”瞧那副耍賴模樣,蘇小滿知道再想問什麽也是問不出的。
“便說你不要飲那許多,你自己不估量着,現下好了,回去又要折騰我和望舒。”她順勢而爲,倒想看看這說醉的夫君等下的戲怎麽唱下去。
陸離也是個腦子轉得快的,當下又往她懷裏鑽了鑽,“哼哼唧唧”半天,什麽話也不說。
蘇小滿暗歎一口氣,“梁叔,咱們再快些,将軍吃醉了酒身體不爽快。”
“得嘞!”梁叔一提缰繩,速速揮起鞭子,馬車沖将出去,不多時就到了府邸。
陸離踉跄幾步手臂順勢搭在蘇小滿身上傻笑幾聲,“小滿,又見到你了,真好。”
還裝?要不是看着下人們都瞧着,她才懶得陪他玩鬧。
“好好。”她扶住他往裏走,陸離整個人攤在她身上,看來是想把這戲唱到底了。
蘇小滿眉頭微微一皺,招呼院裏人,“你們兩個,快把将軍扶到偏殿去休息。”她也沒指定是誰,自有勤力的小厮湊上來。
陸離忽然揮動手臂給了一人一巴掌,“沖啊!”
蘇小滿一怔,愠怒:“别鬧。”
陸離一把抱住她,“小滿,我好想你。”
這話不知道是戲還是真,但蘇小滿還是聽得心裏一暖,臉頰發燙,“罷了罷了,還是我來吧。”她沖兩個小厮說,“你們去庫房領了藥來吧。”
“謝夫人。”無端挨了紅的小厮拱手躬身,待夫妻二人走遠了,其中一個忙揉揉臉,“将軍怎麽飲這些?”另一個瞪他一眼,“王上慶功宴是何等的榮耀,将軍自是高興。别背後揣測主子心思,走了,等值了夜再去庫房吧。”
話多的那位忙不疊點頭,跟在老成的這個後頭,回到原本的位置上去。
門外暗處,閃過一人影,複又匿入黑暗之中消弭不見,自以爲夜色能藏住蹤迹,偏偏一早就落入陸離餘光之中。
他扯起嘴角,真是皇帝不急太監急,這麽快就忙着監視了?
不過,禦史大人你是因公還是因私呢?
陸離沒告訴蘇小滿,蔺禦史在朝堂之上一直對武将不滿,幾次都以監管爲由将兵權要到文官手上。他本是不想管顧這些,但沒了兵權的将軍就是個擺設,此後若打起仗來誰會聽?他向王上提了幾句,王上便将此議否了,那蔺公也因此不大愉快。
他眼眸閃過狡黠,刻意放聲說了句囫囵酒話,“小滿!”結果不知那位監視的聽見與否,倒先鬧得蘇小滿耳朵一陣轟鳴,她見已經快到内院,周圍再沒有什麽下人,一把推開他,“陸離,不要鬧了。”
基本上,蘇小滿若要喚了他名字,那便是真怒了,陸離嘿嘿一笑又湊上去,“小滿,我這不是跟你逗趣嗎?”
蘇小滿盯着那雙深邃的眸子,有時候她真是瞧不準那裏面的風景,不知這位大将軍一天到晚在想些什麽。知道定是和她這樣隻會紮布匹女紅堆裏的婦人不同,但她還是希望自己能懂一些,好讓陸離偶爾皺起的眉頭撫平。她從來不求什麽富貴,隻希望平凡幸福就好。
“小滿,你這樣看着我,我可是很難把持住的啊。”陸離勾起嘴角。
蘇小滿心裏小鹿亂撞,按說也聽他說這些沒羞沒臊的多了,卻還是跟頭回聽似的。“回房,再吵到望舒。”此番真真是句撩撥陸離的話了,許久未見他怎受得了?立刻低吼一聲,一把抱住蘇小滿,“啊,你做什麽!”蘇小滿嗔怪。
陸離健步如飛就入了房門,一夜旖旎。
次日,蘇小滿醒來的時候已經日上三竿了,被折騰半宿,渾身酸痛,要不是和張夫人約好今日要去洽談成衣坊的諸多事宜,她真真就不想起身了,睡個昏天暗地也甚好。
她歎口氣,喚了丫鬟來穿衣洗漱,今日的飯食大概來不及給望舒做,“去吩咐下廚房,這兩日要辛苦他們給少爺做些吃食了。”
“夫人總說些客氣的話,他們巴不得的差事呢。”翡翠笑道,“您今天難得躲懶,我早就吩咐下去了。”
蘇小滿莞爾一笑,“好。”陸離去了軍營,說是要犒賞三軍,估摸着這幾日都不在,沒想到兩個人剛見面又要分開,她又忍不住歎口氣。
“夫人怎麽了?”珍珠關切道。
蘇小滿臉一紅,總不好真把心思說出去,打哈哈道:“沒什麽,就是想想成衣坊瑣事繁多,還有些擔心是不是能做得好,都領了王上那麽多賞賜,要是辦砸了也是說不過去的。”
“夫人多慮的,您的成衣坊那可是有口皆碑的,怎麽可能?”翡翠給蘇小滿簪好一梨花玉簪子,一下就将她襯得頗具靈氣,加上臉上那點紅,俏皮得真不像是孩子的娘。
“翡翠,這簪子是好看。”蘇小滿無奈笑道,這丫頭還是按照以前喜歡的打扮來,“可今日我是去談事情的,要穩重些。”她指着另一支銀制的雕花簪子,“這個更好。”
翡翠癟癟嘴,“好,其實夫人戴什麽都是好看的。”
蘇小滿瞧了那梨花簪子又道:“幫我把這簪子包起來。”之前汪幼荷在張夫人那許是心裏不大舒服,正好适合她。
汪幼荷見到這簪子的時候别提多高興,當下就簪了起來,樂呵呵跟着蘇小滿就去了和張夫人約好的茶館。一去竟先行禮了,“張夫人好。”
張夫人一愣,“姑娘好。”随即看向小滿,心下了然。“咱們先去城南那家織布坊看看?我瞧那裏的老闆價格給得公道,其實你現在也不缺銀兩,倒不用這麽精打細算的。”
這城中的消息傳得真快,蘇小滿笑笑,“銀錢要花在該花之處,怎好不管不顧大手大腳的,夫人是在拿小滿打趣吧?”
張夫人掩嘴一笑,“好,聽小滿的。”
三人一行,帶着幾個丫頭就奔着城南去了。
織布坊的情況蘇小滿大概在路程中聽張夫人提了提,原是家外地來的老闆,開得時日也不長,現下正靠薄利多銷的法子攬客,北安城裏不少成衣坊最近都來找這家談約。據說合作過的,都有口皆碑,半年而已,那織布坊已經又賃一處地,打算擴張生意。
但若真是如此,老闆不大可能繼續按照原來的價格才對。
“夫人,您是哪打聽來的價格?”蘇小滿下車的時候問道。
“下人們打聽來的,具體我也不知曉。”張夫人牽着她就要去,蘇小滿瞧那織布坊門前剛剛刷了金漆的牌子便知道下人一定也不知行情,打聽來的已經是之前的價格了,可又不好直接駁了張夫人的面子,半推半就的進去了。
織布坊的工人見有客來,又打扮富貴臉上堆着笑,“二位貴人安,到咱們這來是?”
“叫你們老闆來見客。”張夫人攔住要回答的蘇小滿,讓自家丫鬟打了頭陣,“咱們得先兵後禮,方才不會被低瞧了。”
其實真要把二人的身份擺出來估計誰也不敢,但蘇小滿早與張夫人說好,不能提及這些。
“好。”蘇小滿已經不報什麽希望,繼而開始觀察院内的布料來,隻稍稍一摸就知道都是摻了下等缫絲的,也不知是怎麽個有口皆碑的。
大概起初真的是好好做着生意,日子一長誰還管顧這些?
她心裏已将這家排在了最後,不到萬不得已多半是不會選擇簽契的。
老闆來得倒是比想像中快些,“二位貴人,何事登門?”是個彬彬有禮的,隻身上帶着珠光寶氣的,看着有些俗氣。
蘇小滿先道:“店家,我想開一間成衣坊,想與您談約,您每日能供貨多少?”
老闆臉色一拉,“新店?”他瞪了工人一眼,“我這裏可都是和城裏有頭面的成衣坊談約,每日貨量大,怕是挪不出貴人的了。”他拱手作揖,這就要送客。
張夫人一拍桌子,“你個混賬,知道我們……”
蘇小滿忙拉住她,“即是如此,是我們叨擾了。”她低聲對張夫人說:“店家人品一般,恐怕不适宜合作。”
張夫人憤憤看了一眼,“哼,走!”甩袖就準備離開。
二人迎面遇上位青衫公子,那老闆急忙換了副嘴臉迎上去,“喲,王少爺,您怎麽來了?怎麽?麗景坊的貨有什麽問題嗎?要勞您大駕啊!”
張夫人又是氣憤,蘇小滿一把落下,“罷了。”
那王少爺忽将契約往桌案上一拍,“拿上來,讓方老闆瞧瞧,給我們的都是些什麽貨色!”門外忽就闖入數名家仆,将一口柳木箱子摔得叮當響,箱口打開,“骨碌碌”滾下好些布匹,互相氲染得厲害,“老闆,你怎麽解釋?”
“這,這不可能啊!”方老闆沖過将布匹捧在手裏,“王少爺是不是誤會了?”
蘇小滿扭身去瞧,那布匹和外面的極爲相似但是織法卻有些細微的差别,不是内行瞧不出,想來是這位老闆被這陣勢吓着了,都沒有細瞧,“敢問公子,您這布匹的織法是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