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人不要着急。”她望向那邊瑟瑟發抖的千碟群女子,“還是等我們把事情問清楚了再看吧,那位小姐的情況還不得知,若無事,這一鬧惹惱了王上,毀了慶功宴隻怕不好。”
李林遲疑片刻,“郡主說得有理,隻是王上還在内殿等着二位。依我看二位不如先去赴宴,這邊我先處理着。”
陸離牽起蘇小滿,“也好。”說着就拉她離開,身後傳來李林敦促手下人不可亂傳的聲音。蘇小滿快走幾步,眉眼微蹙。
陸離不愧是她肚子裏的蛔蟲,一眼瞧出她心思還在女孩身上,“别急,李林在宮裏日子久,知道分寸。”
蘇小滿暗暗點頭卻沒擡眼瞧他,感受到那結實的大手扽了扽,方才回神,“知道了。”
“别一副心思都寫在臉上,讓人瞧出來,你剛才擋着還有何用?”陸離深谙這位王上的敏感多疑,剛才的事可大可小,弄不好就會危及到蘇小滿,不得不打起些精神。
蘇小滿一怔,慌忙收起那點心思,挂一份嫣然笑容,在陸離的牽引下一路走上内殿。
“哈哈哈,陸将軍來了!陸将軍快上來,孤可等得你好苦啊。”他話語間都是親昵,然而陸離卻不敢僭越,退後幾步,“臣風塵仆仆而來和内人許久未見,沒顧上時辰,望王上降罪!”蘇小滿見狀,也忙委身颔首。
二人畢恭畢敬的樣子引來周圍衆大臣的贊許,而他們這位王上笑意滿面,卻頓了許久,方才道:“愛卿何出此言,你和小滿鹣鲽情深,孤高興還來不及,怎會怪罪,平身吧。”
“謝王上。”二人異口同聲,蘇小滿暗舒一口氣,陸離卻仿似沒事人,面不改色坐在安排的位置上。席間推杯換盞,蘇小滿一直心不在焉,幾次想找個由頭離開,偏偏王上一直在和陸離說話,時不時還會帶上自己,不回總是不好。
這人怕出名豬怕壯真是話糙理不糙。
蘇小滿瞄向陸離,見他眉間的溝壑便知他和自己也差不多,就快在這兒待不下去了。
“孤今天能與衆卿舉杯歡慶,真是高興,再來!”王上舉杯起身的時候晃悠了兩下,陸離見狀忙沖蘇小滿使個眼色。
“王上。”蘇小滿淺笑,“您今日似乎飲得多了,夜深露重,冷炙隻怕有傷您的龍體,不如我去幫您再傳幾樣暖胃的來?”
其實席間隻有蘇小滿這一個女眷本也是不妥的,王上思索片刻便應允了。她都來不及和陸離道别,跟着王上吩咐伺候的宮女身後迅速離開了,也沒瞧見陸離眼中一閃而過的落寞。
剛一離開内殿不遠,蘇小滿沖身邊的宮女道:“去吩咐禦膳房做份八寶羹來,定要慢慢熬煮,火候不到,可不敢給王上吃。”
“郡主您是要?”那宮女不知蘇小滿要做什麽略有慌張。
“不懂規矩嗎?”蘇小滿難得擺出架子,“不該打聽的事情不要打聽。”
小宮女點頭如搗蒜,“是。”慌忙就朝禦膳房去了。
從這到禦膳房約摸來回也要半炷香的樣子,再加上八寶羹,大概能有一炷香的時間,說不定那時候王上也醉了。
蘇小滿不敢多做停留,踏着小碎步就往偏殿去,隔出老遠便聽有聲音從内傳出。
“你妹妹若是有個三長兩短,我看你怎麽從這皇城走出去!”
咦?竟是位老者?
她又加快了步子,李林站在門外,見到蘇小滿的時候如釋重負,“郡主,您可算到了,裏面……”他欲言又止,倒讓蘇小滿摸不着頭腦了,什麽人竟然還能讓李林爲難?
“什麽情況?”
李林面色一緊,“是禦史大人家的千金。”
禦史蔺安元?似乎是聽兩人争吵的時候提到過一個名字是姓蔺的。
禦史身負監察之責,這位大人據說又剛正不阿,自然不會是那些巴結攀附的人,看來也沒給李林什麽好臉看。
“你妹妹醒不過來,老夫立刻就禀告王上,該治什麽罪就治什麽罪,就當我蔺家沒有你這個女兒!”
這未免過于剛正了……
爲此,蘇小滿進去的時候忍不住都檢查了下自己的妝容,生怕哪裏不滿,讓這位大人記在心上,到時候牽扯到陸離也是麻煩。
“蔺大人何故發這麽大火氣?”她沖李林使眼色,他跟着推開門,順從站在蘇小滿身後一同走了進去。
她朝内間一瞧,太醫似乎還在診治,“太醫,如何?”那太醫是見過蘇小滿的,立刻恭敬行禮道:“禀報郡主,蔺小姐的狀況不好也不壞。”
“怎麽說?”如此模棱兩可的回答也難怪蔺安元會不高興,蔺家似乎隻有一個過繼來的兒子,攏共就生了這麽一對女兒,結果現在一個生死未蔔,一個有可能成了殺人犯,還是在皇城宮内殺了人,真真是一點活路沒有。
“是這樣。”太醫從内間走出來,“蔺小姐嗆了水,雖及時将水逼出體外,但是寒氣入體,現下這樣的天氣,小姐的身體又弱,如果今晚還不能退下高熱,恐怕……”
蘇小滿心頭凜一凜,“煩請太醫務必好好醫治。”
“那是自然,老臣這就去給小姐開一副清寒退熱的方子來。”說着招呼身邊的小太監徑直離開了偏殿。
“郡主。”蔺安元正要跪,被蘇小滿給攔下,沖着屋内一衆閑雜道:“你們都先下去吧。”然後反身對李林說:“李大人小心處置。”
李林拱手躬身,退出偏殿,木門一合。他遣散衆人,隻自己一人在門口守着。
殿内一時間隻剩下蘇小滿幾人,她指指殿内正中的檀木椅子,“大人請。”蔺安元推脫幾回,見蘇小滿滿不在意地就坐在了另一邊,便也不再推诿。而蔺家另外的女兒神色恍惚站在殿中央,紅唇微啓似乎在念叨什麽,但是聲音太小,蘇小滿聽不見。
“要說這是大人的家事,我本不該插手,但剛巧讓我撞上,也就不得不問一句原因,也好看看這事怎麽處理。”
蔺安元繃着臉,擡手指着大女兒,“你自己跟郡主說。”
“是蔺初彤非要搶我這件裙子,說是陳大人家的公子瞧上了。”她咬住嘴唇,眼神中帶着倔強,“這是我花了半個月自己親手繡的,郡主您說,我憑什麽讓給她?”
“初曦。”蔺安元低喝,“在郡主面前還不收斂,不像樣子。”
“不打緊。”安思雨嘴角一抽,這位大人顯然不知道她的出處。“我瞧她倒是率直。”
蔺安元起身作揖,“郡主說笑,丫頭自小長在鄉野,沒什麽規矩,是老朽教女無方。”
難怪蘇小滿看她怎麽都不像是官宦人家出來的小姐,“蔺大人嚴重了。”她目光轉而落在那條千蝶裙上,剛剛月色昏暗瞧不清楚,現在借着燭光一細瞧,倒是繡得栩栩如生,可以想像若是穿着舞蹈,看着一定猶如蝴蝶繞身,美得不可方物。
“這當真是你繡的?”
蔺初曦剛被她爹訓斥,卻并沒有消磨她眼中的倔強。“是,而且……”她昂起頭,“我真的沒有推她下去。”
這話就說的奇怪了,那時候蘇小滿明明聽到了威脅的話語。
“對,我是威脅來着。”蔺初曦身子還在顫抖,眼神卻絲毫沒有懼色,“但是我還沒有做什麽,她就自己跳下去了。”
“你胡說!”内堂忽然傳來微弱的動靜,那位被太醫診斷暫時醒不來的蔺家妹妹,支撐着從床上爬起來,“蔺初曦明明是你先搶繡裙,又要害我性命,現在居然颠倒黑白?”說完“咳咳”兩下,任誰看了都我見猶憐。
蘇小滿傻眼了,這兩邊各執一詞,該信誰的?她求助一般看向蔺大人,他卻和她一樣摸不着頭腦。
想來也是,就算是自家的女兒,也不會天天關注女紅,就算讓他去分辨,恐怕連針腳是什麽都分不清。
蘇小滿正躊躇着,忽聽門外李林道:“陸将軍,您怎麽也來了?”
“王上醉了,人都散了,我來接内人回府。”說着徑直就推開了門,根本沒去聽李林說什麽,但他也沒走進來,隻是看着蘇小滿,“走吧?”
“走不了。”蘇小滿看一眼兩姐妹,忽就想到了蘇小玲,自己和她曾經也是這樣水火不相容,或者說,蘇小玲把她當成假想敵,鬧得水火不容。“蔺大人,若是不知道二位小姐所言虛實,這事可就麻煩了。”
蔺安元自然也知道,黑着臉,“你們兩個最好說實話!”
“我說的是真的。”“我沒騙人。”
兩姐妹一個嬌弱,一個蠻橫,但也不能隻憑性格就斷定真假。
陸離淡然,“始終都是蔺大人的家事,也沒鬧出人命,還是盡早去王上那裏說清楚的好,随便什麽托辭都行。現在底下人已經頗具微詞,再傳下去,恐怕到時候想瞞也瞞不住。”蘇小滿不能莫名其妙卷入這樣的事情當中,“禦史大人的屁股我們就不幫忙擦了,小滿,走了。”
蘇小滿還在猶豫,陸離的話雖然冷漠卻也沒錯,始終是蔺家的家事,隻是……
“你等等。”她沖陸離笑笑,轉身在蔺大人耳邊說:“回去讓您夫人比對下兩位小姐女紅的針腳。”
蔺安元正要道謝,蘇小滿卻被陸離給拉走了,他皺起眉頭瞧着這位王上面前新晉的寵兒,
一個外邦來的将軍,倒是神氣得很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