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姑娘的傷口不深,因爲國公爺處理得當,流血也不是很多,再加上方才我們趕來的及時,已經幫她止血,按道理來說,這病人也該醒了,但奈何她心中沒有求生的欲望,所以即便已無大礙,但什麽時候醒來,還得看這姑娘自己。”
說完,大夫繼續給小爐竈扇火,時不時的掀開陶罐看看藥,不在說話。
陸離低着頭想了想,而後又望向床榻的方向,心中思量一番,轉身出去了。
若汪幼荷是因爲汪琛的緣故而求死,那能讓她奮不顧身活過來的那個人,隻有可能是小滿了。
當陸離快步走出正廳,剛要去卧房那邊去找小滿,卻不想餘光猛地掃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陸離停下腳步,視線落在不遠處那道略顯孤寂而清瘦的背影上。
隻見小滿背對着他,整個人縮成小小的一團,将頭埋在膝蓋間,身子微微顫抖,也不知是因爲冷,還是在斷斷續續的哭泣。
陸離放輕腳步,一點點靠近對方,輕喚:“小滿?”
背對着他的那人頓了一下,而後胡亂在臉上擦了擦,才轉過身來,一雙眼睛紅通通的看着陸離,甕聲甕氣的:“怎麽了?汪幼荷醒了嗎?”
看着對方期盼的目光,陸離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下去,他想要想出一句沒那麽傷人的話,一句委婉的話,但看着小滿那真摯而期盼的眼眸,他的喉結上下滾動,半晌後才搖搖頭,低下頭輕聲說:“還沒有。”
小滿愣了一下,視線卻還沒離開陸離,似是在等着他後續的話。
但讓人失望的是,陸離垂下頭去,良久都沒有再出聲。
她咬了咬唇,雙手攥緊,指甲深深地嵌進肉裏都未曾知曉。她深吸一口氣,十分緩慢的轉過頭去,輕輕吸了吸鼻子,有些語無倫次:“怎麽怎麽會、還沒醒呢?”
東邊的天已經快亮了,自己已經在這坐了一夜,那些大夫們也已經診治了大半夜。那些藥的味道将整個府邸填滿,她本以爲陸離來找自己,是有什麽好消息
汪幼荷求死的那一幕始終回放在她腦海中,小滿頭疼的用雙手捂住頭,眼淚再也抑制不住的流淌。
“小滿,我來是想告訴你。”陸離頓了頓,努力讓自己的聲音平靜下來,他說:“大夫說了,汪幼荷一心求死,所以.”
“你别說!”小滿害怕聽到讓自己崩潰的内容,她猛地起身,發抖的雙手用盡力氣捂住陸離的嘴,泛着淚光的眼睛盯着對方,抖似篩糠,說出的話卻滿是乞求之意:“我、我求你,别别告訴我那麽那麽殘忍的事情。”
一條活生生的生命,她不想接受這個事實。
陸離深吸一口氣,溫熱的大掌覆在對方冰涼的小手上,微微用了些力氣才拿來,他看着小滿,“小滿,我隻是想要告訴你,大夫說汪幼荷一心求死,不想醒過來,所以我想.想讓你去看看她,哪怕陪她說說話,也好。”
“現在我們也沒有别的辦法了,小滿,我們隻能把所有的法子都試一遍。”陸離握緊了對方的手,微微傾身,看着她的眼睛,“你也不想汪幼荷就.就這麽沒了,對不對?”
小滿怔住,好容易才理解了陸離這番話的意思,她如釋負重的長舒一口氣,眼神略顯渙散,“還好,她還沒有離開,還好.”
意識到這一事實的小滿很快精神起來,她不斷的深呼吸,反手握住陸離的手,“你說什麽?你想讓我做什麽?陸離,你在說一遍好不好,我剛才有些懵,沒明白你的意思。”
看到對方恢複清明,陸離也不由暗暗松了口氣,他看着對方,認真、一字一頓的将方才說的話又重複了一遍。
這一次,小滿答應的很是痛快,“好,我這就去。”
她發誓,隻要汪幼荷能夠醒過來,自己一定會答應她的要求,不管是幫她推掉那場荒誕且倉促的婚事,還是帶着汪幼荷滄瀾,小滿都會答應。
兩人回到正廳,陸離去一旁将炭火燒的更旺實些,小滿則直接沖到了汪幼荷的床榻前。
汪幼荷臉色蒼白躺在床榻上,頭發和衣裳因爲沾染到了血迹,所以不得不清理到一旁,原本那個驕縱的女子,現如今看來,竟多了幾絲凄涼之感。
對方的胳膊、腳上,還有額頭上都紮滿了銀針,可汪幼荷還是毫無反應,好像根本感覺不到半分痛楚。
小滿原以爲自己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緒,但在看到對方這幅容貌的那一刹那,她還是不得不捂上口鼻,将那即将溢出的哭聲扼住,以便更好的說出接下來的這一番話。
她跪在床榻旁邊,單手抓住蓋在汪幼荷身上的那一床薄被的邊角,深吸一口氣,竭力裝出一副平靜的模樣來,“幼荷,你說你想要和我一起去滄瀾,我答應你,你醒過來,好不好?”
說完,她狠狠地掐了一把自己,好将即将溢出的眼淚給憋回去。
調整好狀态之後,她微微抿唇,看着對方的面龐,輕聲說:“你不想嫁人,那便不嫁人;你想去滄瀾,那我便帶你去滄瀾;你想在我的店鋪裏,那我就留你在我的店鋪裏。但這一切,都要你醒過來才能作數,知道嗎?“
站在床榻後側的汪琛聞言皺緊了眉,正要上前阻止小滿繼續說下去,但卻忽的看到汪幼荷的胳膊顫了顫。
“動了!”正在施針的大夫也發現了這一點,急忙大吼一聲,興奮之情溢于言表。
陸離忙沖過來,其他大夫也漸漸聚攏,将床榻圍了起來。
率先發現汪幼荷有了意識的大夫重新施針,而後看向小滿,“許是夫人方才說的那番話起了作用,夫人還請繼續說下去吧,沒準能喚醒這病人。”
“好好好!”小滿連連點頭,慌亂擦去眼角的淚珠,懸着的心總算有了個落腳處。
她深吸一口氣,雙手緊緊扒住床榻,将聲音放得又柔又輕,“幼荷,我答應你,不管你想去滄瀾,還是去我的店鋪,亦或者是什麽其他要求,隻要我能辦到的,我都答應你,你快點醒過來,好不好?”
一邊說,小滿一邊緊張的注視着床上的人,眼睛眨都不敢眨一下,片刻不敢松懈,生怕錯過什麽。
但奇怪的是,這次說了這麽多之後,汪幼荷反倒又沒了動靜,又恢複了之前的那副模樣,好似方才兩人看到的胳膊顫抖,隻是他們臆想出來的幻覺而已。
原本松了口氣的小滿,再次提起心來,她将那些話說了一遍又一遍,但卻沒能換的汪幼荷的半點反應。
說道最後,小滿都灰心了,她側身看向大夫,皺緊了眉,“這樣真的可以嗎?爲什麽她一直都沒有反應?你們.剛才,剛才沒有看錯吧?”
“怎麽可能!”汪琛大吼打斷,怒氣沖沖,“我絕對沒有看錯!剛才幼荷的胳膊的确動了一下!”
小滿揉揉眉心,心力交瘁,“汪大人,您有什麽事情好好說不行嗎?爲什麽非要這麽大吵大鬧的呢?幼荷還躺在床榻上,您就不能安靜些嗎?”
說起來,她對汪琛其實是有些怨言的。
固然是汪幼荷這一舉動讓所有人都十分意外,但仔細想來,若之前汪琛沒那麽固執且決絕,汪幼荷也不會選擇用這樣的方式抗争,且到了這個時候,汪琛還大吼大叫,着實讓小滿頭疼。
如果自己有這樣的一個父親,那她也肯定會千方百計的想要逃離他的掌控。
“我怎麽吵了?”汪琛卻絲毫意識不到自己的錯誤,他盯着小滿,臉色鐵青,“幼荷能變成如今的模樣,和你蘇小滿脫不了關系!如果幼荷真的有什麽三長兩短,我跟你鎮國公府沒完!”
“汪大人。”陸離上前拍了下對方的肩,沉聲道:“如今貴府千金尚在昏迷之中,你就說出這樣的話來,未免太過分了吧?”
汪琛轉過身來,不悅地瞪了一眼陸離,壓低聲音,“陸離,别以爲你是什麽鎮國公我就怕你!幼荷之所以成了今天這幅模樣,都是你夫人的過失!”
陸離看了對方一眼,而後垂眸,搭在對方肩上的手卻猛然加重力氣,“汪琛,我警告你,别蹬鼻子上臉。”
兩人在一旁你來我往,将氣氛弄得很不愉快,但小滿卻無心理會,仍舊趴在床榻邊緣跟汪幼荷說話,一雙秀麗的眉擰成了個疙瘩,遲遲沒能等到汪幼荷的反應,反而還被旁邊二人的動靜弄得愈發心煩。
她猛地起身,“你們别吵了行不行?”
話音剛落,她忽覺身邊響起一道微弱的女聲,“别别生氣.”
小滿瞳孔驟縮,而後迅速轉身,看着床榻上不知何時睜開眼睛的汪幼荷,一時間百種情緒和滋味湧上心頭,喉嚨裏也好似被塞了東西一般,讓她說不出話來,眼淚啪嗒啪嗒的往下落,周圍的一切好像都安靜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