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歌一愣,轉頭循着淩放的視線看了過去。
卻見不遠處,有縷縷代表不詳的黑煙扶搖直上,與天地連成了一線,那分明是颍州的方向。
這樣的狼煙一般是在發現敵情時才會點燃的,用以傳遞情報,陳歌不知道這些狼煙是哪邊點燃的,但它的出現昭示着,魏遠和謝興的戰場,很可能轉移到泉州外頭了。
這也說明,她現在隻能繞更遠的路到颍州,或者先躲起來,等戰事出了結果再做打算。
可若是等戰事出了結果再做打算,她又何苦跑這麽一趟?
到那時候,不管結果是什麽,她也無法做任何改變了。
然而如今戰事變幻急劇,她便是繞更遠的路接近颍州,誰知道她繞路後,戰場會不會也跟着蔓延過去。
畢竟打仗這種事,很多時候連雙方的主帥都無法預測下一息會發生什麽。
淩放握緊了手裏的馬缰,低頭看着陳歌道:“夫人,接下來我們該怎麽辦?”
陳歌走下馬車,臉色緊繃地目視前方,沉默半響正想說話。
“咦?你們……”
一個有些稚嫩的女聲突然響起,陳歌一怔,轉頭看去,卻見旁邊的一個小山坡上,一個小腦袋小心翼翼地探了出來,一雙滴溜溜的大眼睛看着陳歌道:“城裏的人都跑光了,你們怎麽還在往這邊走啊?你們是不是……”
“三妹!你在跟誰說話!”
一個稍微年長一些的女聲立刻緊張地打斷了小女孩的話,随即就見一個十四五歲的女子出現在山坡上,見到陳歌身旁那一群人高馬大的侍衛,立刻臉色一變,一把拉起小女孩就要跑。
陳歌有些哭笑不得,她長得也不恐怖吧?她們用得着像見了鬼一樣麽?
就在這時,她眼角餘光掃到一旁臉色黑沉的淩放,不禁默了默,低咳一聲道:“過去看看吧。”
那小女孩覺得他們這種時候還在往颍州那邊跑很奇怪,她們不也是麽?
這裏是靠近颍州的地方,他們這一路過來鮮少見到活人,特别是到了這裏後,更是一片蒼涼,以至于這兩個女孩子的出現就顯得十分突兀了。
她們看着也不是沒有逃跑能力的人,怎麽還會留在這裏?
淩放一愣,眉頭皺起,“夫人……”
他們自己都不知道接下來要怎麽做,夫人怎麽還有心思管别人?
陳歌卻隻是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先過去看看罷,站在這裏也想不出對策。”
見陳歌這麽說了,淩放也隻能先強迫自己靜下心來,跟着陳歌慢慢往那兩個女孩子離開的方向走去。
走了沒一會兒,他們竟是到了一條村子裏。
村子裏安靜得似乎沒有一絲人氣,隻偶爾能聽到原來村民圈養的家禽和狗的叫聲,很多人家的大門都大敞着,顯然村子裏的人離開的時候都很匆忙。
淩放走在陳歌面前,一邊查看周圍情況一邊道:“村子裏的人應該都離開了,方才那兩個女子,可能不是這裏的……”
“不。”陳歌淡聲道,沒看淩放有些困惑的眼神,指了指被栓在其中一戶人家的庭院裏、從方才起就不停朝他們吠叫的大黑狗道:“這個村子裏肯定一直有人在住。
我們昨天一路從泉州的另一邊朝這裏走來,都沒見到多少個逃難的百姓,說明這條村子裏的人若是逃跑,肯定是兩天前的事。
時間過了這麽久,這些家禽和狗雖然不至于餓死渴死,但也不可能有這麽充沛的精力。”
淩放不禁微微一驚。
夫人說得對!這條村子裏肯定一直有人在,可是爲什麽現在都躲了起來?
陳歌話音剛落,好幾個屋子裏都突然傳來騷動,随即,從四面八方嘩啦啦地湧出了十幾個手握“武器”的村民,都一臉惶恐緊張地瞪着他們。
那些武器千奇百怪,有鋤頭、耙子、切菜用的刀,還有人手裏抱着一個澄亮澄亮的大鐵盆。
最讓他們訝異的是,這十幾個人,均是女子!她們中,最年長的人已是滿頭白發,年紀最小的人,看起來似乎隻有七八歲。
陳歌和淩放都有些怔然,一時沒反應過來。
“你們……你們是誰!”
其中一個最爲強壯的女子率先開口,咬牙瞪着他們,“你們可是想來搶錢的?
我告訴你們,這裏沒有,這條村子裏值錢的東西早被逃難的人都帶走了,我們幾個人家家裏值錢的東西,也早在前幾天被可惡的山賊搶走了,現在我們這裏什麽都沒有!”
陳歌不禁和淩放對看了一眼。
她們這裏前幾天才遭了山賊?難怪她們會對他們那麽警惕。
他們這一行人裏,除了陳歌,其他人看起來确實都挺不良的。
陳歌想了想,看着方才說話的那個婦人道:“大娘,你放心,我們并無惡意。”
那婦人依然一臉警惕地看着她。
這樣輕飄飄地說自己不是壞人,确實可信度不高,普通人也鮮少會在這時候往這個方向走。
陳歌又想了想,道:“我夫君正在颍州那邊的戰場打仗,我這回來泉州,本來是想繞過泉州前往颍州的戰場與我夫君團聚。
誰知道,走到這裏後才發現,戰火已是蔓延到泉州外頭了。”
陳歌說着,臉色也不禁微微低沉了下來,“我現在也不知道怎麽辦才好,這才想四處走走,看看有沒有别的與我夫君團聚的法子,不小心驚擾了各位,我在這裏給大家賠個不是。”
因爲這是陳歌心底真實的想法,她說得分外情真意切,話語裏也分明帶着深深的無奈和擔憂。
那婦人微微一愣,還沒說什麽,一個童稚可愛的聲音便率先響起,“仙女姐姐,你家小娃娃的爹爹也在那邊打仗啊?”
陳歌一愣,循着聲音看去,卻見是方才偷偷從山坡上探出頭來的那個小女娃不知道什麽時候也跑了出來,胖乎乎的小手指着遠處冒着黑煙的地方,道:“寶丫兒的爹爹也在那裏打仗哦!寶丫兒和姐姐還有阿娘都不走,我們都要留在這裏等爹爹。”
“三妹!”
方才那個女子也立刻從屋裏跑了出來,不顧小女娃的掙紮一把捂住了小女娃的嘴。
她說,她的爹爹也在戰場上打仗……
陳歌不自覺地看着她。
就在這時,最開始說話的那個婦人細細打量了陳歌和她身邊的人幾眼,收起了手裏拿着的鋤頭,淡淡道:“看夫人的穿着打扮,确實不像歹人。
這條村子裏就剩我們幾個婦孺了,夫人不嫌棄的話,就進來喝杯茶吧。”
頓了頓,她歎息着道:“畢竟咱們,也不過都是爲夫君擔憂的女人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