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放沉着臉沒說話。
他也是這麽認爲的,隻是,他自是不能直接在夫人面前這樣說。
他該慶幸的是,他們的夫人不是感情用事心靈脆弱之輩。
陳歌沉思半響,道:“替我喚郭文濤過來。”
淩放應了一聲,便告退了。
阿一見阿娘不理他,早已失去了耐心,胖乎乎的小身子像坨年糕一般扭啊扭,掙紮着要下地自己玩,陳歌把他放下了,囑咐青衣看牢兩個孩子後,自己便陷入了沉思。
她不認爲施榮是自己離開了,他失蹤,隻有兩個可能——他自己出了什麽意外,或者是,有人把他帶走了。
如果是他自己出了什麽意外,那就是他自己的問題,但若是人爲,那人很可能是沖着她而來。
經過上回派出任世濤和張心蓮後,她有徒弟的事情已是天下皆知,有心人隻要一查,不難發現她的徒弟都有誰,且都去了哪裏。
如果這件事真的是人爲,那人抓走施榮是爲了什麽?爲了挾制她?爲了她的藥材種植法子?亦或是,有别的什麽陰謀?
隻是有一點很明确的——帶走施榮的人,很可能不是什麽普通人,不是浔陽那邊派出來的人,便是鲧州那邊派出來的人。
畢竟尋常人沒有那個膽子、也沒有那個能力跟她和魏遠作對。
陳歌嘴角微抿。
唯一一點可以安慰的是,如果那人抓走施榮是有什麽目的,那施榮應該暫時沒有生命危險。
然而,不管如何,他們都必須盡快找出施榮的下落。
吃過午飯後,陳歌便帶着兩個孩子回去午休,醒來後沒多久,郭文濤便來了。
郭文濤先前一直在冀州幫她訓練她自己的那支隊伍,幾個月前才随着大部隊遷來了慶州。
雖然她沒法親自指導郭文濤如何訓練出她想要的隊伍,但郭文濤出自一個将門之家,雖然已是沒落了,但自小接受的教育和熏陶,讓他在訓練軍隊上有着自己的一套法子。
他的腦子也靈活,陳歌不過是離開冀州前跟他說了一下想要的是一支什麽隊伍,後來把自己寫好的一些訓練法子派人捎去給了他,他便心領神會。
幾個月前,她第一次看到郭文濤帶着他訓練的那支隊伍在她面前展示的時候,陳歌是很有些訝異的,那跟她想要的隊伍已是有七八分像了。
她讓郭文濤訓練的不是那種可以沖鋒陷阱的軍隊,而是可以用于執行特殊任務的特種作戰部隊,那樣的部隊人員精幹,機動快速,戰鬥力強,擁有多種技能,例如外語、易容、刺殺和格鬥等,擅長突襲、偵查、襲擾、破壞,甚至可以進行綁架和暗殺。
他們的主要任務不是和敵人作戰,而是執行各種尋常軍隊無法或者不方便執行的機密任務。
這種隊伍需要投放大量的人力和精力去培養,且每個人都是萬裏挑一的,對于主要任務是在戰場上作戰的軍隊來說,培訓一支這樣的隊伍太耗費時間,也沒那個必要。
隻是陳歌在跟劉徐、謝興和完顔直都交過手後,發現這個世界的戰争遠不止明面上的戰場上的打鬥,那個天底下最高的、獨一無二的位置有着太過巨大的誘惑力,爲此,很多人喪失了自己的良心和底線,跟這些瘋子鬥,光自己光明磊落是不行的。
陳歌雖然産生了培養這樣一支隊伍的想法,但她到底是門外漢,對特種部隊的了解主要是來源于自己先前看過的書和電視,和一個身爲特種部隊大隊長的朋友。
也幸好郭文濤很快就悟到了她的意思,用他自己軍事上的學識和才能結合她的理念,花費了快一年的時間,終于培訓出了這麽一支隊伍。
要說這支隊伍跟尋常特種部隊不一樣的地方,便是——裏面的每一個人,都擅長用毒。
郭文濤一身低調的黑色衣裳,走到陳歌面前,一撩衣擺,單膝跪地行禮,“屬下見過夫人。”
這是軍隊中,下級對上級最爲規範正式的軍禮。
因爲軍中的将士時常穿着貴重的甲胄,行大禮時若是雙膝跪地,會十分困難,久而久之,便演變出了這種單膝跪地的軍禮。
魏遠軍中的将士便是十分敬重她,面對她時也不會行這樣的軍禮,因爲她并不是軍隊中的人,也不是他們的将領。
然而郭文濤不同,他雖然也是一支隊伍的将領,但這支隊伍并不屬于軍中,更不屬于魏遠,而是屬于她自己一人。
經過了一年多的時間,郭文濤的氣質更爲沉穩堅毅了,陳歌微微一笑道:“起來罷,我不是說過了,尋常見面的時候不必對我行如此大禮。”
郭文濤低着頭道:“屬下不敢。”
說完,才利落地站了起來。
陳歌知曉他這句不敢可不是一句客套話,下回見面的時候,他依然會對她行這樣的大禮。
他的性子本就認真嚴肅,且有着一種不顯山露水的倔強,陳歌也沒在意,淡淡道:“我這回喚你過來,是有任務要交給你和你手下的人。
避影,要迎來它結隊以來第一回正式的任務了。”
避影,便是郭文濤帶領的這支隊伍的名字。
郭文濤眼神一凜,抱拳道:“請夫人詳說。”
他這不拖泥帶水、直入主題的風格是陳歌最喜歡的,陳歌看着他,道:“前一段時間,我把我手下的幾個徒弟派到了各州的善緣堂做事。
然而,就在方才,淩管事跟我說,派去忻州的施大夫在五天前突然失蹤了。
我懷疑這其中有異,很可能是姬無川或者劉徐派人做下的事情,我需要你去把施大夫找出來,并調查清楚整件事。
同時,你派一部分人手到我分布在其他各州的徒弟處,若那人對施大夫下手是沖着我來的,他很可能也會對我其他幾個徒弟下手。
若你們人手不夠,便跟呂副将說,他手底下的人雖然沒有經受過特殊的訓練,但隻是協助你們保護我的幾個徒弟,應是綽綽有餘。
你們的主要任務是調查清楚這件事的來龍去脈,因此,保護我其他幾個徒弟的事情,盡可能地拜托給呂副将派去協助你們的人便可。”
郭文濤又抱了抱拳,沉穩有力地道:“是,屬下明白,避影定會完成夫人交托的任務,不會讓夫人失望。”
說完,見陳歌沒有其他要交代他的事情,便告退了。
藍衣一直在旁邊聽着,這時候忍不住道:“夫人,您是說,任大夫他們可能也會出事嗎?”
陳歌默然了半響,搖了搖頭道:“我不知道,如果這件事是人爲,那麽一天沒法弄清背後那個人的目的,我便一天無法去預測他下一步的行動。”
事實上,她現在連施榮是不是被人抓走的,也不确定。
她如今派出了郭文濤和避影,估計他們的消息,會比忻州城守的消息更快傳回來。
然而,陳歌萬萬沒想到的是,她首先收到的不是忻州城守關于施榮下落的消息,也不是郭文濤他們關于這件事的來龍去脈的消息。
而是——她另一個徒弟也失蹤了的消息。
兩天後,衢州城守也派了人緊急過來送信,說被派到了衢州善緣堂的蘇萍蘇大夫,也突然無故失蹤了。
收到這個消息的時候,陳歌正在和魏遠一起用晚膳,聽到蘇萍失蹤的消息,她臉色冷凝,嘴角緊抿,握着筷子的手,不自覺地越收越緊。
竟然連蘇萍也失蹤了。
而且和施榮失蹤之間,隻差了不到兩天,這麽兩天時間,郭文濤的人估計還在趕往衢州善緣堂的路上!
施榮的失蹤果然不是意外,那是背後有人沖着她來的!
這一回是蘇萍,那下一回,又會是誰?
魏遠的臉色也沉黑一片,他看了陳歌一眼,伸出手覆上她擱在案幾上的手背,轉頭看着淩放,沉聲道:“到底是怎麽一回事,詳細說一下。”
“是。”淩放也察覺到了事情的嚴峻性,沉聲道:“蘇大夫是在六天前失蹤的,跟施大夫失蹤的時間隻相差了不到一天。
衢州緊鄰着忻州,屬下懷疑,施大夫和蘇大夫是被人帶走的,而且帶走他們的是同一批人,他們帶走施大夫後,便快馬加鞭到衢州,帶走了蘇大夫。
屬下在接到蘇大夫失蹤的消息後,便立刻派了人傳信給夫人其他徒弟所在的州,确認他們的安危,隻要那幾個州的城守收到屬下的消息,便會立刻把夫人其他幾個徒弟保護起來,夫人不必過于憂心。
而蘇大夫失蹤的情況,跟施大夫也十分相似,他們都是因爲沒有去善緣堂,善緣堂裏的其他人察覺不對勁,去他們家裏查看情況,才發現他們已是失蹤了。
而他們家裏的東西都擺放整齊,沒有被人入侵過的痕迹,忻州和衢州的城守都認爲,他們是在外頭被人帶走的。”
魏遠點了點頭,道:“你立刻去找呂聞,讓他派一隊人前去忻州和衢州幫忙尋找兩位大夫的下落,有什麽情況,便立刻派人通報。”
淩放應了一聲,便告退離去了。
魏遠看了看眼簾微垂不知道在想什麽的陳歌,下了榻走到她身旁,坐下輕輕按着她的手,低聲道:“你其餘幾個徒弟所在的地方離衢州和忻州都有一段距離,郭文濤應是能趕在那批人之前到你那幾個徒弟的身邊,隻要咱們的人過去了,便能保證他們的安全。
我會讓呂聞多派一些人手去找尋你那兩個徒弟的下落,順利的話,很快便會有消息傳來。”
處在沉思中的陳歌倏然回神,轉頭看了一眼自己夫君,輕歎一聲,輕輕靠在了他讓人心安的胸膛上。
“是我的錯,我原以爲,他們在咱們的地盤上應該不會有什麽危險,因此沒有派多少人去保護他們,沒想到……”
他們身邊是有侍衛跟着的,但那幾個侍衛雖然能對他們起到一定的保護作用,但若是遇到某個龐大的勢力有心鬧事,又如何抵擋得了?
而他們又如何能想到,那些人的手段竟卑鄙陰險至此,把魔爪伸到了兩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大夫身上。
陳歌抿了抿唇,若那人帶走施榮和蘇萍是爲了擾亂她的心緒,他已是成功一半了。
他們都是她精心培養、跟她朝夕相處近一年的徒弟,他們在她心中的地位,自是跟旁人完全不同的。
魏遠看到妻子這模樣,有些心疼,輕輕拍了拍她細瘦的肩膀,沉聲道:“你已是做得很好了,這種事情防不勝防,誰也不知道那些人會做出什麽。
有我在,勿怕,這些事情都交給我便好。”
陳歌心頭微暖,在這種時候,有個人可以給你一個擁抱,并告訴你,一切都有他在,不管最後結果如何,她此刻心都是滿的。
“夫君,你真好。”
陳歌不由得輕聲感慨,擡頭看着魏遠,眸中掠過一抹厲色,“夫君,你覺得,這件事會是誰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