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了楊老夫人這聲喝罵的人,都不自覺地轉頭看向她,江氏怔在原地,被楊老夫人淩厲仿若刀片的眼神刺得動彈不得。
“燕侯夫人此番來我楊家,是爲了給我老婆子祝壽,不是給你們機會這般一而再再而三地耍小心思!”
楊老夫人拄着拐杖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一旁的侍婢連忙扶着她,一臉無奈。
分别坐在左右下首的楊威和呂氏對看了一眼,急忙走上前來,接替侍婢扶着楊老夫人,低聲安撫她。
這些夫人娘子的行爲确實有些過了,隻是,母親這般直接喝罵,隻會讓别的家族對他們楊家有意見啊!
本來燕侯夫人如此厚待他們,其他人已是眼紅得不行了,他們雖然自豪不已,但凡事都有個度,再這樣下去,誰知道他們會怎麽在背後議論他們楊家。
“你們不用勸我!”楊老夫人狠狠地瞪了自己的兒子兒媳一眼,恨鐵不成鋼地道:“燕侯夫人是何等尊貴的客人!她屈尊來我們楊家,我們難道就要爲了所謂的名聲,讓燕侯夫人在我楊家受盡委屈?
如果你們是這樣想的,就當這件事是我老婆子一個人做的得了!這件事,我老婆子就是看不慣,就是忍不下去!”
楊威和呂氏被楊老夫人罵得一臉赧然,一時說不出話來。
“文九娘,老身再問你一遍,”楊老夫人說完,冷冷地看向一臉惴惴不安的文九娘,一字一字道:“你可當真想到燕侯夫人手下學習醫術?”
江氏立刻拼命地朝文九娘遞眼色。
這老不死的,真是幾十年如一日,撒起潑來比市井潑婦還粗俗不堪!
在燕侯夫人面前耍小心思的絕不止他們文家,她偏偏拿他們文家動刀子,可是故意的?
這種情況,她們自然要咬死九娘确實想去燕侯夫人手下學習,否則,不就是坐實了這老不死說的,她們在對燕侯夫人耍小心思?
别說這樣會讓他們文家面子裏子都丢了,若是因此得罪了燕侯夫人,他們文家以後還怎麽在慶州立足!
文九娘平日裏連這種大場面都沒什麽機會去,這般被萬衆矚目更是第一回,一時抖得更厲害了,眼淚不停地在眼裏打轉,“兒……兒……”
“文九娘,老身勸你,想清楚再回答,”楊老夫人眼神淩厲地盯着她,聲音異常肅穆,“說起來,我們楊家跟文家也算是有幾分交情,倒沒聽說過,文家有對醫術感興趣的娘子呢。”
楊老夫人這通身的氣勢,連江氏都犯怵,别說文九娘了。
文九娘心肝兒一跳,一時抖得更厲害了。
她怎麽可能對醫術有興趣啊,她甚至見血就暈!
她早就跟母親說了,這個法子行不通的,這個謊言随時會被拆穿!
隻是,母親又怎麽可能聽她的,她從來就沒把他們這些庶子庶女放在眼裏啊!
見文九娘半天說不出話來,陳歌眉微微一挑,慢條斯理地道:“我最近身邊确實缺人手,有多找幾個徒弟的想法。
若文九娘當真有這個心思,我倒是挺高興呢。
宋國公前幾天給我送信,說他們那邊疫情治理人手不足,希望我再多派幾個人過去,若文九娘來了我身邊,剛好能借着這個機會好好鍛煉一番……”
陳歌話說到一半的時候,文九娘的臉色便已是慘白一片,聽到她要派她去治理那可怕的疫情,更是吓得腳軟,再也受不了了,趴伏在地上,哭喊出聲,“夫人!兒錯了,兒對您撒了謊!
兒……兒是看夫人的徒弟那般風光無限,得百姓愛戴,一時鬼迷心竅,沒怎麽過腦子就對夫人說出了那些話。
其實……其實兒哪裏懂什麽醫術啊!夫人,請您寬恕兒吧!母親……母親也是被兒騙了,這一切都是兒的錯……”
文九娘的話一出,底下的賓客都是一陣喧嘩。
原來楊老夫人說的耍小心思的人,竟是文家的娘子!
沒想到啊,這小娘子看起來挺乖巧文靜的一個人,内裏竟是個爲了虛榮不顧一切的。
楊老夫人本來便不是好惹的性子,燕侯夫人此時身子不便還來楊家,便是爲了給她祝壽,她會被文九娘氣得發飙,太正常不過了。
江氏臉色發青地瞪着文九娘,見她把這件事都攬到了自己身上,臉色才稍霁,暗暗咬了咬牙。
這小賤蹄子,别以爲她攬了所有事情就可以逃過責罰了!
若是她按照她說的,咬死自己就是想拜燕侯夫人爲師,那老不死再撒潑,又能拿他們怎麽辦?
文九娘一臉灰暗,眼淚大顆大顆地往下掉。
她不想死啊。
她能想到的最好的方法就是把這件事攬到自己身上,否則就算逃過了去爆發了疫情的地方,回去後母親也會打死她的,說不定還會連累她姨娘。
她實在是沒辦法了。
楊老夫人沒料到文九娘竟會一個人攬下了所有過錯,不禁怔然了一瞬,眼裏閃過幾抹憐憫。
孩子是好孩子,可惜,身處的是一個吃人的環境。
事已至此,她也沒法再去追究江氏的過錯,何況繼續追究下去,還不知道江氏會不會把氣都撒在文九娘身上。
她冷着一張臉,一字一字道:“今天這裏的賓客都是給我老婆子臉才來的楊家,我老婆子也不想掃各位的興緻。
既然文九娘知錯了,念在她年紀尚小,且懸崖勒馬,知錯能改,這件事就當過去了。
隻是……”
她頓了頓,犀利的眼神掃了在場的人一圈,淡淡道:“老身希望接下來,不會再有類似的事情發生。
燕侯夫人是我楊府的貴客,此番便是對燕侯夫人不敬的是我楊家人,老身也絕不庇護,務必還燕侯夫人一個公道!”
她這意有所指的話,讓在場好一些人都靜默了一瞬。
楊老夫人說完,便自己走了回去坐下。
江氏哪裏再敢說什麽,連忙笑容僵硬地給陳歌行了個禮,用眼神瞪了一眼文九娘,帶着文家兩個娘子下去了。
萦繞在宴席間的微妙氣氛,隻是維持了幾息,便被主動給在場賓客敬酒的楊威打破了。
很快,庭院裏又恢複了一開始熱火朝天的氛圍,仿佛剛剛那件事沒有發生過一般。
楊老夫人湊近陳歌,低聲道:“希望夫人饒恕老身自作主張爲夫人出頭。”
陳歌搖了搖頭,笑道:“我知曉老夫人做這一切都是爲了我。”
她因爲身份的限制,不能明着給他們黑臉,楊老夫人就不一樣了,光是她這已過半百的年齡,便賦予了她很多任性的權利。
楊老夫人慈愛地看着陳歌,“雖然夫人有能力處理很多事情,可一直這樣下去,總不是辦法。”
她指的是,就算她總能處理掉那些别有心思湊上來的女子,可若是那些女子源源不斷地出現,她總會有心累的一天。
畢竟,以魏遠現在的位置,想盡辦法往他身邊湊的女子不會少。
陳歌靜默了一會兒,嘴角一揚,半認真半調侃地道:“要不,我就不裝樣子了,直接處理一兩個人殺雞儆猴,把我善妒的名聲散播出去,讓她們再也不敢湊過來?”
楊老夫人一愣,不禁無比慈愛憐惜地看着陳歌,搖了搖頭,“你這孩子……”
燕侯夫人雖然是以調侃的語氣說出這句話的,但若不是沒有法子了,誰又想讓自己變成一個受到世人冷眼和指責的惡人呢?
在這男子三妻四妾皆爲常事的世間,女子處境的艱苦和無奈,也隻有她們女子自己懂得了。
就在這時——
“啊啊!娘子……娘子你怎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