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兵應了一聲,蹬蹬蹬地跑開了。
陳歌這才上了馬車。
她在馬車裏待了一會兒,突然隻聽外頭一陣吵雜聲,掀開窗簾,就見城門内外不知道什麽時候站滿了百姓,一臉激動地朝他們揚手歡呼。
顯然是聽到了消息的百姓,趕來送他們了。
這樣的場面,陳歌不是第一次經曆,上回在常州離開作爲疫區的東勝村時,村民也是這樣夾道送别他們。
她不禁有些感慨,嘴角微揚,也朝他們揮了揮手。
百姓的心思就是這麽純粹,誰對他們好,他們就對誰好。
他們的訴求也不過一個——能過上平安踏實的日子。
很快,他們的車隊動起來了,漸漸離開了坊州城門。
蒙可尤站在城牆上,還有些懵。
他直到現在也無法相信,他們真的離開了!放棄了本已占領了的坊州!
關呈站在他身旁,沉默了一會兒,終是忍不住道:“燕侯當真是當世豪傑,這一回,咱們坊州欠了他一個人情……”
“狗屁的當世豪傑!”
蒙可尤猛地轉頭,沉聲道:“你以爲他不想占領坊州?他們不過是不想被卷入聖上和謝興那小人的争鬥中,才不得不放棄了坊州!
便連他這回來救坊州,也不過是因爲他夫人在這裏!
他根本不是真心爲坊州和坊州百姓而來!”
關呈有些訝異地看着蒙可尤,“可是,不可否認的是,确實因爲他,咱們坊州才……”
“我從沒有否認這件事,隻是,我也從沒有改變過對他的看法,他不過是一個背叛皇室、狼子野心的小人。”
蒙可尤黑着臉打斷他的話,轉身大步離去了。
他本來是拱衛皇室,保護大楚的将領,如今這算什麽?
追根究底,大楚會變成如今這樣,胡人會那般猖狂,不正是因爲他們嗎?
關呈皺眉看着蒙可尤走遠的身影,臉上的神情有些無奈。
他明白蒙都尉長的心情。
若沒有經曆這次的事,他會和蒙都尉長是一樣的想法吧。
但現在,他印象更深刻的是,當坊州岌岌可危,所有人都失去了鬥志,胡人随時會攻破最後一道防線時的絕望心情。
可是,也許蒙都尉長說的是對的,燕侯并不是爲了他們坊州而來,他會來救他們坊州,不過是因爲燕侯夫人恰好被困在了這裏。
關呈搖了搖頭,也轉身走下了城樓,心裏突然産生了一種類似于亂世飄搖,無依無靠的悲涼感覺。
漓河離坊州不遠,沒一會兒便到了。
陳歌下了馬車後,便聽到身後傳來一個清冷悅耳的嗓音,“夫人,感謝您讓兒跟着你們一起上路。”
那嗓音太有特色,陳歌不用看便知道是誰,轉頭朝王素芸微微一笑道:“你也是想回冀州吧?你一個女孩子獨自上路不安全,便跟着我們罷。”
是她叫呂聞喚她跟他們一起走的。
她是王家本家叫去浔陽,準備許配給謝九郎的,如今謝興起事失敗,逃離浔陽,跟随着他的王家定也一起跑了。
在那樣的危急時刻,他們又怎麽可能還去關心王七娘這樣的旁支嫡女,隻怕王七娘便是因此,才決心一個人離開浔陽,北上回冀州。
不過這樣,她便能順理成章地解除這個莫名其妙的婚約,不用出家當姑子了,某種意義來說,也是好事一樁。
王素芸眼波微動,歎息着深深朝陳歌行了個禮,“謝夫人,夫人的大恩大德,兒沒齒難忘。”
王素芸上了船後,被安排到了陳歌旁邊的房間。
魏遠在房間裏陪着陳歌,陳歌原本是個不會暈船的人,這次卻十分反常的,又暈又吐,急得魏遠整張臉都黑了,一邊手足無措地幫趴在床邊抱着一個唾壺一陣一陣反胃的陳歌輕撫脊背,一邊青筋暴起地朝房間外吼,“來人!快去請大夫!”
船上有一個從慶州找過來随行的老大夫,門外的侍衛被吼得小心肝亂顫,慌手慌腳地跑去請人了。
魏遠看到陳歌這樣子,心裏揪成了一團,小心翼翼地讓她靠在了自己懷裏,啞聲道:“歌兒,我可以做些什麽?”
陳歌剛剛吐完一回,哪還有力氣回答他,臉兒泛白地擺了擺手,然而靠了沒一會兒,便又一陣反胃,連忙又把一旁的唾壺捧了起來。
魏遠一時心疼得嘴角抿成了一條直線,不停地輕撫着她的背,隻恨自己沒法代她受過。
歌兒這個樣子,可是因爲肚子裏的孩子?
他不由得眼神微涼地看向陳歌的肚子,連他自己也沒想到的,對這個孩子産生了些許敵意來。
突然,門外傳來一陣敲門聲,魏遠以爲是大夫到了,連忙道:“進來!”
當看到進來的是王家那個娘子時,他眉頭猛地一皺。
“見過君侯,”王素芸立刻便感覺到了從男人身上傳過來的沉沉氣壓,快速行了個禮道:“兒聽聞夫人暈船不舒服,兒這裏有一個兒自制的香囊,聞着這個香氣可以緩解暈船的症狀。”
魏遠的眉頭舒展了些許,道:“速速拿過來。”
“是。”
王素芸低着頭上前,雙手捧着香囊遞給了陳歌,陳歌看了她一眼,接過,把香囊放到了鼻子下面。
霎時,一陣微甜微辛的香氣稍微緩解了陳歌似乎攪成了一團的大腦,她輕歎一口氣,又靠回了魏遠的懷裏,嘴角微揚道:“這裏面,放了薄荷葉、幹姜片、枳殼、香橼和石菖蒲罷?嗯……還有少許的艾葉。”
王素芸一怔,佩服地看了陳歌一眼,“夫人都說對了。
兒在夫人讓兒看的醫書裏,看到了這樣一個方子,兒自小便有暈船的毛病,便嘗試着做了這麽一個香囊,并進行了一些改良,隻盼望能讓夫人好受一些。”
陳歌不由得看着她,暗暗感慨。
她讓她抄書,沒想到她不但認認真真地抄了,還真的有去用心揣摩和理解裏面的内容。
又想起在坊州見到她時,她正在替坊州的傷患療傷,不禁揚揚唇角。
她這還沒拜她爲師呢,便好像可以出師了。
這王七娘,妥妥的是個學霸啊!
王素芸見她笑了,猶豫了一下,問:“夫人,您覺得好一些了嗎?抱歉,若兒會針灸,應該能更加舒緩您的症狀……”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
是船上的老大夫終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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