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坊州北門處。
聽聞城守連夜離開了,在場的士兵都一臉不可置信,有一些人受不住打擊,就這樣頹然地跌坐在地。
關呈快步上前,一把扯住了那狀似瘋癫的男人的衣服,怒吼道:“你他娘的在胡說八道什麽!”
明明如今情勢一片大好,爲什麽!他是不相信他們能擊退胡人嗎?
男人卻對關呈噴薄而出的怒火視而不見,還在不停地低喃,“坊州完了,我們完了,坊州完了,我們完了……”
呂聞臉色黑沉,轉向蕭長風道:“長風……”
“蕭将軍!”
城牆上,突然傳來一聲緊張的呐喊,“胡人又開始攻過來了!他們這回出動了兩台攻城車,我們這邊急需加人!”
雖然攻城車有它無法克服的弱點——怕火,但那樣一個龐然大物,便是他們把它燒了,在它完全燒淨之前,對他們來說也是一個巨大的威脅。
昨天,他們僅用一輛攻城車,就差點把他們的城門撞開,更别說如今有兩台!
這群胡人分明發現自己昨晚被愚弄了,這是打算一鼓作氣攻陷坊州!
呂聞下意識地擡頭看了看城樓,胡人的反應在他們的預料之中,然而,再看看面前這群毫無鬥志的兵,他的心沉了沉。
蕭長風臉色冷肅,看向關呈,道:“關副将,現在守城要緊,請你立刻帶領一隊人上城樓幫忙禦敵。”
這種時候,他們如今地位的尴尬所在就出來了。
這裏的兵,到底不是他們親手帶出來的,和他們之間幾乎毫無信任可言。
昨晚,他們之所以願意聽他們的,一是因爲他們假借了蒙可尤之名,二是,他們确實帶領他們漂亮地擊退了胡人,用實力讓他們心服口服。
如今變故陡生,他們的心态正是最爲脆弱之時。
這時候,他站出來,強硬地讓他們上城樓禦敵,隻會引起他們的逆反情緒,甚至,讓他們懷疑起他們的身份來。
關呈一愣,雖然心裏七上八下的,但也知曉現在先抵禦住胡人這次進攻要緊。
否則,他們就真的要完了!
他頓時什麽也不再想,猛地丢下手裏的中年男人,轉身大吼,“陳升,伍什,帶着你們的人跟我上來!
不管如何,坊州都不能落入那群胡人巴子手裏!”
然而,他吼完這一句話,圍觀的士兵隻是面面相觑,最後走出來的人,寥寥無幾。
其中一個帶頭走出來的男人一看這情況,臉色絕望道:“關副将,軍心,散了啊!”
關呈臉色一僵。
“關副将,城守都放棄我們了。”其中一個看起來比較年輕的兵一臉快哭的表情道:“城守不會輕易離開,他定是知道,我們要守不住坊州了!
其實我們一直清楚的,胡人來勢兇猛,就憑我們怎麽可能打敗他們呢!
昨晚他們雖然退兵了,但那是因爲我們借着夜色給他們設了障眼法,他們不敢攻過來!否則,咱們坊州昨晚就失守了!
那群胡人是偷襲過來的,我們派去向肅毅伯世子和舞陽侯求助的人至今還沒回來。
便是他們成功把坊州有難的消息傳遞給了他們,援軍過來至少也要一天一夜的時間,咱們又哪能撐到那時候!
沒救了,關副将,咱們坊州,沒救了!”
關呈嘴角緊抿,眼中透出幾分慌亂來,但聽到城外那越來越近的嘶吼聲,他狠狠咬了咬牙,大吼道:“我不管,我隻知道,這座城裏還有我們的家人,還有我們必須守護的百姓!
就算拼上我這條命,我也要跟那群胡人拼了!
我倒要看看,咱們中間有多少孬種!
願意跟随我的,就随我來!”
他說完,握緊手中的劍,便大步沖向了城樓。
他的親兵也連忙跟了上去。
剩下的兵有些無措的互看了一眼,忽然,其中一個男人脾氣火爆地怒吼了一聲,“你們要當孬種自己當去!有在這裏婆婆媽媽的時間,老子早就砍下幾個胡人的頭顱了!”
說完,也大步跑向了城樓。
他這一嗓子吼得大部分士兵都羞赧不已,漸漸的,有越來越多的人跑了上去。
隻是,跟上去的,幾乎都是老兵。
有一小部分老兵和大部分新兵依然一臉恐慌,悄然轉身,蠢蠢欲動地就要往外跑。
蕭長風眼中冷光一閃,慢慢道:“來人,把他們攔住!”
“是!”
章嚴立刻帶着手底下一批人,抽出手中利劍,堵在了他們離開的方向。
然而,他們的人到底不夠多,還是有一部分人瞅準空隙,連滾帶爬地跑出去了。
那些跑不掉的人見狀,隻覺得屎尿屁都要被吓出來了,紛紛跪下朝蕭長風磕頭,“将軍,求您放小人離開吧!小人……小人是真的沒辦法去跟那群胡人打啊!”
“将軍,小人上有老下有小,小人真的很擔心他們!小人不回去,他們肯定不會願意離開的,将軍,求您發發善心,放小人離開吧!”
“将軍……”
蕭長風隻是沉默。
呂聞看着這場面,暗暗深呼吸了一口氣。
很多時候,打仗打的,就是一種心态。
所謂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
如今,他們昨晚好不容易凝聚起來的士氣,都散了,他們要如何在短時間内把這股氣重新凝聚起來?
便是戰神在世,隻怕也是做不到的!
他心裏,從未有一刻像此時那麽清晰地感知到,他們,要輸了。
幸好,他們早在收到消息那一刻,便預感到了這個結局,早早地安排了夫人和林娘子離開……
“這是在做什麽?”
一個冷冽清脆的聲音,突然從人群外傳來。
越過跪倒了一片的人,呂聞和蕭長風眼中映入了兩個再熟悉不過的纖細身影,兩人臉上,都不由自主地出現了詫異到極緻的神色。
夫人和林娘子怎會來了這裏!
她們瘋了!
“胡鬧!”
便是在形勢最不好的時候,都臉色不變的蕭長風一下子沉下臉來,快步迎上了徑直朝他們走過來的兩個女子,一把握住林婉清的手,低吼道:“我不是叫你們離開嗎!怎麽竟來了這裏?!你們聽不懂人話?!”
林婉清被吼得耳朵嗡嗡作響,肩膀猛地縮了縮,一臉委屈訝異。
長風竟然也有失态到大吼大叫的時候。
這樣子的長風,有點可怕,其實那天初初來到黑山村的長風也有點可怕,但跟此時的長風是不一樣的可怕。
而且,這家夥嘴裏罵的明明是她跟阿歌,但吼的人隻有她,憑什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