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段逃亡的日子裏,陳歌難得這般踏實地在軟床上從晚上睡到了早上。
因爲昨晚睡得早,天微微亮的時候,她就起來了,大大地伸了個懶腰,隻覺得滿足得不得了。
她起床的動靜也驚醒了睡在她身旁的林婉清,她坐起來,揉着眼睛看向窗外道:“還這麽早啊……”
她沒辦法像阿歌那樣毫不擔心地一覺睡到天亮,事實上,她這一個晚上都沒怎麽睡好,不用看就知道,她眼睛下肯定挂了兩個黑眼圈。
也幸好這裏不是皇宮,不會有一堆宮人湊上來問她怎麽了,也不會有人暗暗地審視她昨晚是不是發生了什麽。
陳歌下床披上外衣,看着還賴在床上卷着被子一臉迷蒙的林婉清,低低一笑,“你還困的話,便……”
話音未落,緊閉的窗外,突然有人急促地敲了兩下,暗衛的聲音随即響起,“夫人,大事不好了!”
陳歌臉色微微一變,手上動作不停地把衣服穿戴好。
林婉清見狀,也立刻下床,拿起床頭的衣服快速地穿了起來。
這些天,她們都已是訓練出了一手快速穿衣服的技巧。
陳歌見林婉清衣服穿得差不多了,才道:“進來說話罷。”
“是!”
那暗衛立刻推開窗戶,跳了進來,一落地便立刻道:“夫人,坊州城守在昨晚帶了一隊精兵連夜逃跑了!城裏的守軍和百姓知道這件事後,大受打擊。
現下城裏人心惶惶,不少百姓紛紛收拾東西要逃離坊州,昨晚官府新招募的那批新兵也心态不穩,吵着官府都抛棄他們了,他們還守着這座城做什麽,軍心一下子散了!
蕭将軍他們極力安撫軍心,可是顯然一時半刻無法安撫下來,而胡人又随時會攻過來。
蕭将軍讓屬下來讓夫人和林娘子盡快收拾東西,一旦有什麽事情,便由屬下們先帶夫人和林娘子離開,他們會盡量給夫人和林娘子争取時間!”
林婉清臉色一白,便是一向脾氣溫和的她,也忍不住氣得身子發抖:“那混蛋!”
明明昨天,長風他們抵擋住了胡人的進攻,形勢一片大好!
官府一向是保護管理百姓的存在,官府對于百姓來說,就彷如他們的大家長,這時候坊州城守帶頭逃跑,無異于給他們傳遞了這樣一個消息——坊州要守不住了!官府抛棄了他們,朝廷抛棄了他們!
這讓他們怎麽不驚慌失措?不滿心絕望?
陳歌的臉色也沉了下來,輕吸一口氣,快速地問:“原來的老兵呢?”
沒有經受過專業訓練的百姓仿佛無頭蒼蠅一般,可以理解。
但原來的守兵都是爲了保護這座城訓練出來的,心理素質要強于普通百姓才對!
那暗衛一愣,有些不明白陳歌這樣問的用意,但還是詳細回答了,“原來的守兵心态稍微穩定一些,隻是昨天抵禦胡人時,他們已是犧牲了一部分,坊州城守離開時,又悄悄帶走了一隊精兵。
如今剩下的人,隻有不到一千五百人了,這麽一點人,完全不夠用來抵禦胡人的進攻!
夫人,您跟林娘子還是盡快收拾東西,先随屬下們到客棧外的馬車裏吧。”
這樣,隻要情況一不對勁,他們就可以立刻帶夫人和林娘子離開。
陳歌嘴角緊抿,心裏有些亂。
蕭長風和呂聞這樣說,是覺得,他們有可能撐不到魏遠的援軍過來了。
他們分明存了不顧一切爲她和阿清争取時間的心思。
可是這樣一來,他們又該怎麽辦?
林婉清的臉色沒有比陳歌好到哪裏去,她知道這時候她們應該聽長風他們安排,若她們強行留下,長風他們會很難做,還要分神保護她們。
可是,這種情況下,她們要如何安心地離開。
就在這時,敞開的窗戶外,突然傳來一陣孩子斷人心腸般的大哭聲。
“阿娘!阿爹!你們在哪?嗚嗚嗚嗚,妞妞好害怕!你們快回來啊!”
雖然從方才起,窗外便不斷地傳來各種讓人不安的騷動聲,但這個猝然響起的哭聲一下子穿透了其他雜音,直直地撞見了她們耳中。
陳歌微微一愣,不自覺地慢慢走到了窗邊。
隻見外面的街道上,滿是驚慌失措拖家帶口逃跑的百姓。
其實,很多人在昨天聽到胡人攻了過來時,便跑了。
這些百姓,都是因爲相信官府會保護他們,才留下的。
可是,這個信念,也在今天一大早,被無情地粉碎。
因爲走得太急,人太多,不停有人摔倒,被人直接踩了過去;
有孩子走散,号啕大哭;
有老人跑不動了,滿臉絕望地坐到了地上。
這一幕幕,讓陳歌心頭微微發緊。
他們能跑多遠?一旦胡人真的破了城,他們隻怕還沒跑出坊州,便會被無情砍殺。
她看了一會兒,眸色慢慢沉凝,轉身看向一臉困惑的暗衛,淡淡道:“我不走。”
暗衛一臉訝異。
林婉清也猛地看向了陳歌。
“坊州是離慶州最近的地方,君侯的軍隊,也可能已是在趕過來的路上。”
陳歌淡聲道:“我便是離開了,外面的形勢肉眼可見的會越來越差,到時候的情況,也不一定會比現在好。
何況,便是蕭将軍他們盡力爲我們争取時間,他們又能撐到什麽時候?
既然不管選哪條路,都是困難重重,還不如就留在這裏。”
暗衛急切地道:“可是,夫人……”
“我決心已定,不用勸我了。我相信蕭将軍他們,也相信君侯會及時趕到。”陳歌淡淡一笑,忽地道:“帶我去蕭将軍他們處。”
暗衛臉上的神情更驚異了,連忙道:“夫人,蕭将軍他們那邊太危險,您……”
陳歌卻已是轉身,兀自走了出去。
她大概知道城門是在哪個方向,出了客棧後,便逆着人流往城門處走。
林婉清快步跟了上來,一臉焦急莫名道:“阿歌,你過去那邊做什麽?那裏現在是整個坊州最危險的地方。”
陳歌隻是看了她一眼,笑笑道:“當然是做我能做的事情。阿清,你知曉要讓一群人産生鬥志,最重要的是什麽嗎?”
林婉清一愣。
陳歌顯然沒想讓她回答,立刻便接了下去,“就是,給他們一個肉眼可見的希望。”
林婉清臉色更莫名了,然而,不待她想明白陳歌這句話的意思,她突然見不遠處有幾個氣勢洶洶的男人擠過人群,徑直朝她們而來,心猛地一跳,大聲道:“阿歌,小心!”
陳歌轉頭看了過去,見到那幾個男人時,眸色微微一沉。
這些人,莫非是姬無川派過來的?
怎麽偏偏挑這個時候!
她隻是看了他們一眼,便把視線收了回去,依然一刻不停地往前走。
林婉清有些驚訝于陳歌的淡定,但很快,她就知曉爲什麽了。
隻見那些男人還沒走近陳歌身邊,有好幾個暗衛便忽然從兩邊的建築物上跳了下來,抽出腰間長劍,和他們纏鬥在了一起。
這還真是……
林婉清有些哭笑不得。
阿歌是看出了來的人不多,暗衛完全可以應付,這才那般沒事人一般吧。
她突然覺得,阿歌這氣場,絕對有兩米八!
那群被暗衛絆住了腳步的男人見陳歌越走越遠,忍不住一臉焦急道:“夫人!我們是來救您的啊!夫人!”
林婉清一愣,轉頭看了那群男人一眼,“阿歌……”
莫非,他們也是燕侯派過來的人?
“不用管他們。”
陳歌卻頭也不回。
她身邊的暗衛,會不清楚那是不是魏遠派過來的人?
而且,若是魏遠派過來的人,絕不會用那般強制的手段帶她離開。
就這樣又往前走了一刻鍾左右,城門終于近在眼前了。
陳歌在看清那裏的情形時,腳步不由得慢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