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這是遲來的對她的傲氣麽?
陳歌淡淡一笑,“妾隻是盡了作爲一個大夫的職責,妾當然相信太醫院的能力,但了解病患的飲食習慣和日常作息,向來是妾給人診治時的常規步驟。
畢竟妾也不是給翊王殿下診治幾天便離開,是沖着長期給翊王殿下調理身子去的。”
那太醫一噎,臉上有些赧然。
竟然是這個原因麽?看來是他想得太狹隘了。
而且這般看來,這燕侯夫人在替人診治方面确實很有經驗,應對他的質疑時也冷靜大方得很。
他原先還對找出了應對天花之疾的法子的人是她有幾分懷疑,現下卻是更信服了一些。
在他們說話期間,去拿永安殿常備的點心和蜂蜜的那個婢女回來了,雙手把東西呈給了陳歌。
陳歌問了那婢女這些點心是怎麽做成的後,分别拿起點心和蜂蜜聞了聞,又嘗了嘗。
制作這些點心的原料和方式,确實如他們所說,是完全按照翊王的身體情況來做的,既能裹腹,又能調理他的身子。
她吃的時候,也沒發現有什麽不妥。
這些點心和蜂蜜,都沒有問題。
沒過一會兒,去禦膳房拿菜譜的婢女也回來了,陳歌接過菜譜翻了一遍。
翊王每天吃的東西也完全沒問題,甚至在察覺出他肝髒中毒後,菜譜中多了許多綠豆、海帶、胡蘿蔔等可以幫助身體排毒的食物。
可是,她如今看到的隻是菜譜,在看到實物之前,都不能确定翊王每天吃的東西沒有問題。
她尋思着要不要找借口等到晚上翊王用完晚膳再離開,可是這樣的話,魏遠在外頭就要等很久了。
要找個人跟他說一聲。
陳歌正尋思着,忽然聽到旁邊一個太醫低聲道:“今天謝丞相也沒有過來?”
另一個太醫“嗯”了一聲,“謝丞相這幾天忙着準備聖上的送葬儀式,沒時間過來吧。
但他每天都有派人過來詢問翊王殿下的身體狀況,不管什麽時候都不能松懈啊。”
方才發問的太醫輕咳一聲,道:“松懈當然是不能松懈的,我隻是好奇,以前謝丞相再忙也至少每天來看翊王殿下一回……
不過最近各地的皇候都來了,謝丞相可能是真的抽不出時間罷。”
陳歌眸光微轉,微合眼簾,低頭繼續翻着手中的菜譜。
最後,陳歌以翊王是第一次用她的藥,要留下來多觀察一段時間爲由,留到了翊王用晚膳的時候。
孩子到了晚膳時間倒是醒了,太後萬分感慨,把這個功勞全記在了陳歌身上,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道:“看來還是燕侯夫人靠譜。”
陳歌隻是淡淡微笑。
在這種多說多錯的時候,就要祭出她的微笑大法。
能用笑應對的問題,就絕不用說!
隻是翊王雖然醒了,但依然沒什麽精神,吃了幾口菜和粥,便不願意吃了,宮人們哄了他半天都沒用,隻能放棄,讓他繼續回床上躺着。
陳歌細細地看了看翊王的飯食,光看外觀沒什麽不妥。
隻是她也沒理由讓他們給她親口嘗一嘗翊王的飯菜,特别是在一衆太醫的圍觀下。
她方才不過詳細問了問翊王的飯食,他們便不高興了,她再當着他們的面要求嘗一嘗翊王的飯菜,豈不是明着說她不相信他們?
她不認爲有人會堂而皇之地在給翊王的吃食中下毒,如果是毒藥,不可能大半年都查不出來。
因此這種隐晦的下毒方式不會是毒藥,而很可能是一些十分難以查出來、又不會讓人聯想到毒藥的東西。
這整個下午,她不動聲色地查看了這個永安殿一圈,然而不論是翊王的衣服床被,還是殿裏的擺設、熏香,都似乎沒什麽異樣。
她早便猜到了真相不會那麽容易查出,否則謝興也不會那麽被動了。
到她離開永安殿的時候,天色已是完全黑了下來。
入夜後天氣更爲冰冷,陳歌穿好大蹩,剛要跟着領路的太監離開,林婉清就笑着走了過來,“本宮剛好也要回寝殿,便順帶送燕侯夫人一程吧。”
陳歌看向她,便又看到笑得一臉端莊的女孩子悄悄地朝她眨了眨眼。
她不由得好笑,這林娘子還真是個戲精!
看她的模樣,也似乎樂在其中,也是難得,換做别人,估摸早便憋瘋了。
林婉清說送她一程,實則一直把她送出了後宮。
剛走到前殿,陳歌便見到皇宮莊嚴肅穆空無一人的空地上,獨立着一個俊挺如松的身影。
天上的月亮和星星仿佛在他身上披了一層淡淡的銀輝,稍微沖淡了男人身上過于冷硬的氣勢,這一幕美好得仿佛一幅畫。
她微微一愣,不由得加快了腳步,男人似乎察覺到了什麽,也轉過頭來,剛好伸出手握住了女子伸過去的手。
陳歌有些嗔怪地看着他,“你不會一直等在這裏吧?我不是讓你沒事的話就先回去嗎?”
她在永安殿待了兩個多時辰呢!這男人也還真待得住。
“我怎麽可能抛下你先走,”魏遠細細地打量了她一眼,确認她沒事後,握緊她的手道:“走罷,我們回家。”
陳歌也不禁揚起笑容,輕輕道了句:“稍等。”
便松開他轉向身後的林婉清,笑着道:“皇後娘娘,我們便告辭了。”
在她乍然對上林婉清的眼眸時,她看到她眼裏清晰地掠過一抹殷羨,隻是很快便被她收了起來,也笑着點了點頭道:“今日勞煩燕侯夫人了,路上小心。”
說完後,便轉身,和一衆宮人慢慢地往回走。
夜晚的皇宮漆黑一片,若是他們不說話,便寂寥得仿佛空無一人的平原。
陳歌看着林婉清纖細秀美的身子慢慢地往前走,竟忽然,仿佛感同身受了她心中的寂寞麻木。
她嫁進了宮裏,如果這輩子沒有旁的造化的話,便一輩子隻能這樣,一遍又一遍地告别親人朋友,轉身走回那冷清寂寥的皇宮中。
這種生活,想想便讓人覺得窒息。
兩人往宮門外走的時候,陳歌低聲道:“蕭長風到底是怎麽打算的?”
他總不能一直這樣天天往皇宮跑。
何況,看如今的形勢,他不盡快把林婉清帶出來,後面隻會更加艱難。
魏遠默了默,道:“皇後娘娘在長風心中占據了一個很重要的位置,長風性子風流灑脫,唯有在皇後娘娘面前灑脫不起來。
五年前,他讓皇後娘娘跟他走,被皇後娘娘拒絕了,這件事對他打擊不小。
何況,你可能不清楚皇後娘娘的性子,她表面看起來很好相處,但執拗起來,會一根筋走到底。”
這一點她倒是有點看出來了。
而且不但會一根筋走到底,還會用各種法子催眠自己,用一種看似積極樂觀的心态,去接受所面對的風風雨雨。
魏遠看了陳歌一眼,道:“你也不用憂心,長風不是懦弱的人,他既然選擇回到浔陽,便是決定不再逃避這一切。”
陳歌點了點頭。
一直到上了馬車後,她才拉着魏遠,臉色微沉道:“魏遠,我有預感,浔陽要亂,而且,就在這幾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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