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幸好宮裏的人都訓練有素,她們說話時,都自動退到了後面去,而皇後帶在身邊的人,應該是她的心腹,便是他們聽到什麽也不會到處亂說。
可是……
陳歌探究地看了看一臉懇切地等待她回答的女子,輕輕一笑道:“皇後娘娘這般問妾,卻是讓妾有些爲難呢。”
皇後一愣,輕咳一聲,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抱歉,本宮頭一回見到你這般特别的女子,有些太興奮了。
嗯,本宮看一些話本子裏,如你這般特别的女子都會有很多男子垂青,才一時不經大腦脫口而出。”
許是見到陳歌這般一本正經的模樣,她也收斂了不少,恢複了端莊的儀态,隻是一雙眼睛還在不安分地打量着她。
瞧她這模樣,不像在說謊。
陳歌一時不知道自己是什麽心情。
她還以爲,皇後娘娘這般彪悍,可能跟她來自同一個地方……
她快速地把心裏頭的異樣掃去,看到皇後見她一直沒有回應,眼神中帶了絲緊張,不禁有些奇異。
這女子雖然貴爲皇後,卻完全沒有皇後的架子,舉手投足間,還帶着少女的活潑靈動。
她這性子也是難得,待在這般吃人的深宮中,卻完全沒有被裏頭的冷寂哀怨吞噬。
比起似乎已是無波無瀾神情有些麻木的太後,她無疑是這宮中一抹太過絢麗的色彩。
她不由得想起了另一個跟她眉眼有幾分相似的女子,暗暗地在心中一笑,道:“皇後娘娘這般說是折煞妾了,妾是頭一回見到皇後娘娘,雖然先前曾聽旁人說起,但對皇後娘娘還是不甚了解,這才一時領悟不到皇後娘娘話中的意思。”
她說着,朝她輕輕眨了眨眼。
就如方才在亭子裏,她跟她眨眼一般。
林婉清原本已是有些懊惱的雙眸頓時染上奪目的神采,猛地上前一步,嘴角高揚道:“我就知道!長風說你雖然不是一般的女子,但心腸軟得不行,怎麽會是那麽容易便生我氣的人。
我在這宮裏都悶得不行了,好不容易才等到一個可以說話的人,你說話也别那麽客氣了,咱們就像普通的女孩兒那樣說說話好不好?
你瞧,我知道你今天要來,還特意給你帶了一袋子山楂糖,那可是我最喜歡吃的山楂糖,是長風上回進宮給我帶的,就剩這麽一點了,我都不舍得吃。
你喜歡吃糖嗎?”
她獻寶一般從懷裏掏出了……一包用油紙包着的糖果,小心翼翼地打開遞到她面前,眼巴巴地看着她,仿佛萬分期盼她的反應似的。
陳歌:“……”
這皇後,自來熟得有些出乎她意料了。
隻是被這樣盼望的眼神看着,她也不好意思說她其實不愛吃甜食,在油紙裏挑了塊不大不小的糖塊,笑道:“那就謝過皇後娘娘了。”
随即放在了嘴裏。
林婉清眼中的光彩更亮了,仿佛她收下了她的糖便象征着已是接受了她一般,小心翼翼地把糖果收起來,便上前親親熱熱地挽住了她的手臂。
“怎樣,好吃吧?自從我嫁進宮裏,就沒機會吃了,幸好長風回來後,每次進宮都會給我帶些好吃的來。”
她說到後頭,語氣突然低了下來,唇角的笑容透出些許落寞。
陳歌微愣,看着她問:“娘娘的家人不會來宮裏探望娘娘嗎?”
“你别叫我娘娘了,就叫我婉清或者阿清,可好?”
林婉清很快隐去嘴角邊那抹落寞,笑得一臉平常道:“我祖父常說,做了皇後就要有皇後的樣子,他自小就不喜歡我看話本子和吃外頭的零嘴,總是說,這樣有損林家的形象。
我爹也是古闆得很,我自小就不太敢跟我爹說體己話,而我娘……”
她微微一頓,笑道:“我不想讓她擔心,宮裏要吃什麽沒有?若我開口讓她給我帶宮外的山楂糖,她以爲我在宮裏受了欺負怎麽辦?
再怎麽說,我也是嫁人了啊,不再是可以在家裏任意撒嬌玩鬧的小娘子了。”
陳歌一愣,她的笑容雖然燦爛,眼中卻是笑意淺淺。
一個十七八歲的女孩兒,孤身一人嫁入深宮,自己的丈夫雖說是皇帝,卻隻是一個剛滿十歲的傀儡,自己的家人,又沒法幫她,自己甚至不敢跟他們透露自己的心事。
說不害怕不無措,才是假的吧。
她隻是用燦爛的笑容和玩鬧的心态,藏起了心裏的害怕無措。
陳歌默然片刻,輕聲道:“阿清。”
林婉清臉上的笑容頓時更燦爛了,把她的手臂挽得更緊了些,仿佛整個人都要貼在她身上一般。
她在家裏時,定然是個愛撒嬌玩鬧靜不下來的小娘子吧。
“我又多了一個朋友了,真好,自從我嫁進宮裏,我以前閨中的姐妹要不是跟我生疏了,要不就是沒法經常進宮看我。”
林婉清笑眯眯道:“你跟長風來了,真好,長風之前離開浔陽,我都沒法去送他,我還以爲這輩子都見不到他呢。
有時候想起這件事,還覺得有些遺憾……”
陳歌看着她,忽然輕聲問:“你既然舍不下蕭長風,當初怎麽不跟他一起離開。”
她記得魏遠說過,蕭長風曾經想帶她走,她不願意。
蕭長風也是因爲眼睜睜看着她嫁進了宮裏,自己卻無能爲力,才絕望地跑到冀州投奔了魏遠吧。
林婉清眨了眨眼,似乎沒想到陳歌會突然跟她說起這般私密的事情。
畢竟從初見開始,陳歌就對她客客氣氣的,那明顯的疏離感讓林婉清有些失落。
莫非,是因爲她給她的糖?她就說,糖是一樣好東西,不僅能讓人心底甜滋滋的,還能收獲一個朋友。
林婉清笑彎了眼眸,她不是沒有心機,隻是她相信蕭長風,面前的女子是長風認可的,她就不會是壞人。
“若我跟長風走了,會給他帶來麻煩吧,而且,我這般抗旨離去,林家要怎麽辦呢。”
林婉清似是已經接受了自己的命運,撇了撇嘴。
“長風要帶我走,也是憐憫我,我又怎麽能因爲小時候的情誼,就讓長風白白賠出自己的一生呢。
我也看開啦,雖然我小時候也想過,以後會嫁一個什麽樣的夫君。
他也許會長得很好看,對我很溫柔,不會嫌棄我愛看話本子和吃糖,也許,他還是個會随身帶着各種糖的郎君。
隻是現在也沒什麽不好的,我嫁進了宮裏,宮裏什麽都有,我想做什麽,隻要不是出宮也沒人攔我,雖然話本子和糖比較難找,但長風這回回來,給我帶了很多最新的話本子和糖來呢……”
陳歌聽着聽着,隻覺得不對勁,腳步一停,看着身邊的女子道:“你說,蕭長風要帶你走,隻是憐憫你?”
林婉清不疑有他,道:“是啊,畢竟我們也算從小一起長大的情誼,我小時候還給他吃了不少糖呢。
我雖然很想跟他一起走,但他帶走我後,這輩子都沒法回浔陽了吧,也就沒法再見到他喜歡的人了,這般自私的事情,我又如何能做出來?”
陳歌靜默了一會兒,有些艱難地開口道:“你說,蕭長風有喜歡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