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歌一挑眉,垂眸掩下眼底的一絲冷意,道:“此話不敢當,我和夫君當初不知道吳侯的二郎君也在常州,否則定好好招待一下他。”
她不動聲色地反諷了回去,似乎絲毫沒有受他這挑釁的影響。
劉通道看着她的眼神一下子變得有些兇狠,下一息卻拍着大腿哈哈大笑,“燕侯夫人果然不是普通女子!燕侯啊燕侯,你能娶到這樣一個妻子,真是走了狗屎運啊。”
這劉通道看着大大咧咧,實則每一句話都夾槍帶棒。
且動作粗魯,言語粗俗,讓人十分不舒坦。
他這模樣,就是典型的軍中的二混子,魏遠帶領的兵士中雖然也有這樣的人,但因爲魏遠軍中軍規嚴明,他們便是二混子的性格,也很少會做出什麽出格的事,最典型的便是關燕回了。
而魏遠本人,更是對自身嚴苛到了極緻,旁人做到七分,他定是會讓自己做到十分。
魏遠眸色平淡地看了劉通道一眼,沉聲道:“吳侯說得是,我能迎娶到這樣的妻子,當真是幸運至極。
聽聞這是太後替我賜的婚,此番,我是要好好地跟太後道聲謝的。”
婚雖然是謝興賜的,但借的是太後的名。
這内裏的子醜寅卯,在場的人都知道。
太後神色清冷地掃了陳歌一眼,道:“能成就一樁好姻緣,本宮心裏也開心,也算是爲賢明皇太子積德了。”
賢明皇太子,便是早逝的前太子的封号。
劉通道原本那樣說,是想嘲諷魏遠靠女人,卻沒想到他的反應那般不鹹不淡,不禁暗暗地咬了咬牙。
這兩夫妻,真是一個比一個讓人不順眼。
在讨人嫌這方面,他們倒是絕配。
忽然,他眸色凝了凝,似乎看到了什麽,又哈哈大笑起來,“燕侯,你确實要好好感謝太後啊!
要不然,燕侯夫人此時不該是燕侯夫人,該是沈家的少夫人才是!”
陳歌一怔,臉色一下子冷了下來。
“我兩個兒子今天有些事,耽擱了一會兒,這會兒總算到了。”
劉通道舒舒服服地往身後的軟墊上一靠,咧嘴笑出了一口暗黃的牙齒,“說起來,燕侯夫人,你有個故人,如今就在我手下做事,剛好可以讓你們趁這個機會叙叙舊。
我可是爲了夫人您特意把他帶來的啊,夫人可别辜負了我這一番心意。”
陳歌下意識地轉頭看向方才劉通道凝視的方向,就見不遠處,兩個太監領着幾個人正朝他們這邊走來。
領頭的兩個男子一人身穿藍衣,一人身穿白衣,皆是身高八尺,遠遠地看起來,身形模樣有點像。
但随着他們走近,會發現穿藍衣的男子眉眼間透出一股子高傲輕浮,臉上毫無笑容,另一個穿白衣的男子則風度翩翩,嘴角一抹淺笑給人如沐春風之感。
他們身後,還跟着一個着墨色衣裳的男子,他顯然也一眼便看到了亭子裏的陳歌,身形猛地頓了頓,臉上現出不可置信的神情。
陳歌緩緩吸了口氣,眼神冰冷地看向劉通道。
這卑鄙小人!
這不管是對她,還是對沈禹辰,都無疑是巨大的侮辱。
她現在相信傳聞說的了,鲧州吳侯的好名聲絕不是因爲他這個人。
呵,能讓這麽一個小人聲名遠播,背後那個人确實厲害。
忽地,她的右手被人一把握住,陳歌這才發現自己一直忽視了魏遠,連忙擡眸看了過去。
魏遠的神情卻是有些出乎她意料。
他神色如冰般冷冽,一雙怒氣翻滾的眼眸直直地看着劉通道。
卻是,看也沒看離他們越來越近的沈禹辰。
陳歌的心微微一松。
魏遠自是有他的驕傲的,而且他這樣在戰場上摸爬打滾出來的軍人,講求的是力量高于一切。
如今的沈禹辰,大抵讓他連正眼都不想投過去一個吧。
那是一種強者才會有的自信,正是因爲足夠強大,才絲毫不會有自己的地盤會被人搶奪去這樣的擔憂。
她方才滿心的惱怒和戾氣也慢慢平複了下來,沒再看正走向他們的一行人,對一臉看好戲的劉通道輕輕一笑,“倒是勞煩吳侯這般用心了,隻是,吳侯都說了是故人了,自然是讓他待在過去才是最好的選擇。”
已是走到了亭子前的沈禹辰身子瞬間僵住了。
劉徐深深地看了亭子裏的女子一眼,随着劉行一起走了進去,對皇後和太後行禮,“參見太後,參見皇後娘娘。”
太後看了劉行和劉徐兩兄弟一眼,不動聲色地掃了眼陳歌,點頭道:“你們兩兄弟真是卓爾不群,一個如烈日驕陽,一個如清風明月,吳侯,你真是生了兩個好兒子。”
說這句話時,太後從一開始便顯得有些清冷的眼神中,若有似無地劃過一抹黯然。
劉通道一雙眼睛依然緊緊盯着陳歌,抱拳跟太後道了謝後,又咧了咧嘴,朝已是走到了角落裏靜靜站着的沈禹辰一招手道:“沈三郎,愣着做什麽,過來。
夫人這般也未免太絕情了,這好歹是跟你有過婚約的郎君,說不準夫人以前跟沈三郎還曾花前月下,郎情妾意呢……”
劉通道話音未落,魏遠便猛地站了起來,讓在場的人都不由得驚了一驚。
他卻仿若未覺,垂眸看着劉通道,一字一字道:“吳侯,請自重。
十三娘是我夫人,我決不允許有人這般誣陷她的名聲。
不過,也許吳侯不在意罷,畢竟吳侯對女人的喜好,确實比較特殊。”
劉通道的臉色頃刻間黑了下來,不敢置信地瞪着他。
他喜愛女色,尤其喜愛那些已是嫁做人婦的女子,在他看來,那些婦人在床上施展起來才夠味。
他的妾室中有一大半都是他從各處搜刮回來的婦人,隻是這件事,向來是吳侯府的秘密,一旦有人洩露,格殺勿論,理應不會有旁人知道!
這家夥,是明着告訴他,他在他身邊,安放了眼線。
劉通道暗暗咬牙,殺氣滿溢地看着魏遠。
魏遠卻沒再看他,轉向太後和皇後的方向抱了抱拳,冷聲道:“太後娘娘,皇後娘娘,此番下官是特意協同夫人來拜見兩位,如今目的已達成,便先告退了。”
太後看了魏遠一眼,卻是道:“燕侯何必如此焦急,本宮知曉你跟吳侯要來,特意囑咐禦膳房備好了午膳,你如今就這麽走了,備好的午膳也就浪費了。
方才的事,吳侯确實過了,女子的聲譽何其寶貴,又豈容你那般拿來開玩笑。
這件事沒有發生在本宮面前便算了,如今本宮見着了,不爲燕侯夫人主持一下公道,反倒顯得本宮這個太後一點用都沒有了。”
魏遠一愣,暗暗地蹙了蹙眉,看了太後一眼。
太後臉色一如既往的平和清冷,端莊地坐在那裏,仿若真的隻是一心爲陳歌讨公道一般。
陳歌也不禁暗暗地看了她一眼。
不是她疑心病重,方才他們跟劉通道間的暗箭往來,她不信太後察覺不到。
隻是先前她什麽也沒說,卻偏偏在魏遠提出要離開的時候,出來替她主持公道。
這時機,也未免太湊巧了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