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之又玄,妙之又妙。
而元景天中,又有一個顧青,猛然踏出一步。
高卧九重雲,蒲團了道真!
這個顧青一步踏出,融進一團茫茫白光中,元景天生出一聲震蕩天地的大響,悠悠不絕。
顧青耳朵生出轟隆隆的雷響,這是開辟洞天的神雷。
一瞬間,他仿佛回到了元景天初初開辟的時刻。
“合道!”
顧青徹底跟元景天的天道融合在一起,從開天辟地,到後來洞天衰微,再經由他的手重新煥發神采,一幕幕場景迅速在顧青腦海裏閃過去。
終于在某一刻,顧青跟元景天水乳交融,無分彼此。
他還看見了開辟元景天的真君的完整面貌,那是一位戴着高高白帽的道人,白衣若雪,拿着一把折紙傘,貴氣出塵。這種氣息,似曾相識。
顧青心神一震,他認出了這個人。
“崔州平!”這是崔州平開辟的洞天。
昔人已去,洞天仍留。
時空輾轉,顧青沒想到自己和崔州平的因果早就在後世結下,他那時還渾不自知。
一種因果玄妙,妙不可言的滋味蕩漾在顧青心頭。
忽然間,顧青置身一座宮宇之中,面前是崔州平,或者說是對方的殘影。
殘影見到顧青亦頗是錯愕,随即大笑,“原來是你。”
笑聲中有釋然,解脫。
最終殘影消散殆盡。
顧青伸手,也沒有留住一絲半毫。
他輕輕一歎,随即也明了,這宮宇是元景天的樞紐所在。
顧青生出一種奇怪難言的感覺。
他現在對元景天所有一切都洞悉無遺,又如同身處一個超然的視界中,不會被元景天芸芸衆生感知到。
而顧青能感知它們的喜怒哀樂。
這種跟洞天徹底融合的新奇感覺是顧青從未體會過的,而且他又能冷漠地看待這一切,衆生的感情都是不相通的,顧青對它們的喜怒哀樂并無觸動。
大海波濤之上,一個漁民的船快傾覆了,顧青感知到這一切。漁民在求神拜佛,懇求冥冥中的無上存在,救他一命。
一股奇妙的感覺蕩漾在顧青心頭。他心裏生出一個“救”字。
風浪立時平息。
顧青用神通道術也可以輕易做到這些,甚至可以言出法随。
但跟他剛才所做的事情仍會是不一樣的感覺。
祂!
顧青想到這個詞來形容現在的自己。
這是一種特殊的存在,比神明還要神明。
顧青的注意力回到元景宮中,此刻他又變得鮮活。他失去了在元景天那種無所不能的能力,卻因此踏實的感受到自身的存在。
這種感覺的突然轉換,很多人都沒法承受,但是顧青很自然接受這一切的轉換。
他也麻木過,無情過,亦熱烈地愛過生活。
如果有人問顧青更喜歡清淨氣還是煙火氣,顧青答不上來。可能在人間煙火時,向往清淨,清淨時又喜歡有點煙火氣。
顧青是不知足的,但他喜歡自己不知足,因爲說明還有他想要卻不得的東西,這樣的生活就很有意思啊。
同時一種獨屬于洞天的玄妙自顧青身上如水波蕩漾開來。
各峰峰主、元神真人均自正襟危坐,認真消化這股玄妙體悟,畢竟花了重禮才來到元景宮,不認真就太虧了。
倒是木清竹、朱一鳴他們不是很認真。
顧青心道:“這下峰主們、真人們應該會知道我爲何要收禮了,朱師兄、木師姐他們我沒要他們的禮物,就不是很專心,浪費機緣啊!”
過了好久,顧青身上那股玄妙才緩緩消退,顧青開始講道。
顧青講了陰陽、四時、天地、山川、草木、蟲魚、鳥獸,說了很多常見的事物和景物,娓娓道來。
他的聲音很輕,卻仿佛在衆人心裏響起。
真人們看到了隐藏在山川中的大道玄理,峰主們看到了天地元氣在不同事物中的流動方式,天地間有一股莫名的力,風因此而起,海浪因此而動,百川入海源于此。
“今日講道,便到此爲止吧。”顧青輕聲道。
語聲很輕,落在衆人心頭,如若雷霆。
朱一鳴、木清竹等人都聽得很入迷,因爲顧青說平常事,卻非平常。
不過修行淺的人,很難明白。
好在在場衆人修行都不淺。因此這樣結束,大家都有些難以接受,好歹多說一點啊,大家不趕時間。
衆人如此作想。
顧青似乎看出衆人心思,微微一笑道:“講道算是完了,但還可以說一說别的。比如假如有一個直接成天仙的機會擺在大家面前,但是代價是今後永生永世修爲都不會有任何進步,大家會做出什麽樣的選擇?請從心回答。”
衆人聽後,沉吟不止。
顧青見狀,問随雲道:“随雲,你覺得呢?”
随雲連忙回道:“弟子會放棄,因爲弟子受師尊教導,覺得自己還是有希望成天仙的,這一世不成,就下一世來,生生世世,無窮盡也,總有成道之日。”
他的回答關鍵在上半段,強調自己是顧青的徒弟,所以有機會成天仙。這不是誇自己,而是在贊頌師尊。
便有元神真人暗道,後生可畏啊。
這随雲說話做事滴水不漏,将來必成大器。
顧青不由一笑,說道:“你的答案不好。”
他又看向大聖峰峰主龍太虛,說道:“龍師兄呢?”
龍太虛聽得這一聲師兄,感覺要了老命,一臉苦色道:“顧真君,以後可别這樣叫我了,我可不想折氣數。”
顧青點點頭。
龍太虛于是又道:“我會選擇直接成天仙,修行至此,我已然知足。到時候在此方天地,足以往來自在了。”
顧青微微一笑道:“龍峰主是實在人。”
他又看向木清竹,說道:“師姐呢?”
木清竹白他一眼道:“你還是叫我木峰主吧,我得看情況,比如顧師弟危在旦夕,我肯定選擇成天仙,不爲别的,就想聽你說一句木師姐救命。”
衆人不由一笑,趕緊止住,随即心裏偷笑。
朱一鳴道:“我也是這個想法。”
“附議。”
“不錯。”
齊還真、顧少華分别道。
顧青老臉一黑,誤交損友啊。
大殿的氣氛随即歡快不少,同時衆人也明白了顧青的意思,這是對道心的拷問,亦可以用其他問題來拷問自己,倒也不局限于顧青提出的問題。
因此衆人互相提問起來,都是往對方痛處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