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老秦頭的聲音傳進來。
顧青推開門,向老秦頭微微颔首,老頭這一年看起來比前幾年要年輕一些,面色紅潤。
這自是顧青的功勞。
老秦頭沒有得傳真法,自己所學也很一般,他雖然每月都有去聽講金丹長老、真傳弟子的說法傳道,可到底資質不夠,沒法自證自悟出邁入真境的功法。
而顧青從一年前開始,就傳了他一門法訣,讓老秦頭衰敗的氣血有所凝聚,再經過幾月的積累,便可以依照顧青所言,感應天地元氣,凝結真氣,成就真境,如此又能多活幾十年,若是僥幸摸到神氣合一的門檻,能活到二百多歲。
因此老秦頭對顧青是十分感激的。
當然,顧青傳法目的,終究還是爲了自己。
他想在自己嘗試踏入真境之前,好好觀察一番老秦頭邁入真境的過程,這将對顧青來說是一份難得的經驗。
籬笆外,雲瀾童子正站在溪水邊,他清秀至極的容顔照在溪水上,讓門前這條靜緩的溪流都添上光彩。
籬笆門打開,顧青走出去向雲瀾童子微微拱手。他知道這人雖然是道童雜役身份,實則已經是神氣合一的修士,離上品金丹差的不過是一朝頓悟而已。
雲瀾童子連忙欠身還禮。他道:“顧師兄,老爺吩咐我來找你,讓我告知你一件事。”
這幾年掌教都沒找過顧青,顧青還是有點小意外的,心想他情況雖然特殊,但宗門亦未免太過不負責任。
不過顧青既來之則安之,雖然有些奇怪,倒也安之若素地繼續修行。
顧青颔首道:“掌教有何事吩咐我?”
雲瀾童子道:“這五年來,顧師兄在門中的表現,老爺都看在眼裏,他是大爲贊賞你這份沉靜的性情,同時也對你另有打算。因爲老爺想的是,若五年中,雲真人醒來,你的難題自是迎刃而解,反而是其他峰弟子都要羨慕不已的機緣,畢竟你是昔我峰唯一的傳人,雲真人肯定是要傾力栽培的。不過五年過去,雲真人尚未醒來,對顧師兄你,着實有些不利了。掌教的打算是,取個折中的辦法,讓你修行青木長生功。”
顧青好奇道:“青木長生功是何來曆?”
雲瀾童子微笑道:“這門功法不在萬象宗二十七峰真傳内,但也有一些修成元神的希望,而且還有一個好處便是,将來要是雲真人醒來,你再練她的真法,可以直接散功,至少有一半的青木長生功法力能化爲你本身的積蓄,功夫也不算完全白練。”
顧青道:“那雲瀾童子是來給我傳功的嗎?”
雲瀾童子搖搖頭,輕聲道:“青木長生功是陸祖師起初修行的功法,并不完善,幾乎沒有任何配套殺伐手段,但到底是宗門之物,由于并非真傳,故而也不能輕易授予。明天善功堂會發布一個看守今暝洞的任務,這是個苦差,獎勵便是青木長生功的内容,你一大早就去領,任務時間大概是半年,你完成後,自去領功法便是。”
顧青心道:“這便是特事特辦了。”
他拱手謝道:“多謝雲瀾童子相告,我明早便去。”
雲瀾童子仍是欠身回禮,随後微微一笑道:“顧師兄,掌教還讓我問你,入了昔我峰,你心裏到底有沒有怨氣,請你說實話。”
顧青沉吟一會,說道:“我覺得宗門的規矩似乎可以稍作變通,比如問心路這件事,我個人感覺,宗門目的自然是有意考察入門弟子的心性。就我接觸的同門而言,确實都是有德有道之士,不過我認爲,心性亦是可以通過磨練而提升,未必一定要入門的弟子個個都身具深厚的道性,其實可以考慮适當将心性考驗的難度降低一點。如此一來,新來的同門會多一些,也不必像我這樣,得靠抽簽決定自身去向。這個辦法,其實是有點兒戲的。”
心性通過磨練而提升,顧青是根據自身經曆而來的。
當然,他更願意把這種提升看作是麻木。
但修道這玩意,本身就偏向于心如止水,因爲修行最大的敵人不在外,而在于自身的妄念。
問心路的好處也不是沒有,比如入萬象宗的弟子,确實個個都根性深厚,修行又快又穩,雖然不是元神輩出,但上品金丹修士從不缺少。
尤其是萬象宗立派前五千年,湧出一大批人傑天驕,問心路着實功不可沒。
隻是盛極而衰,問心路弊端顯現出來後,萬象宗越發顯現出後繼乏人的态勢。
雲瀾童子道:“顧師兄的話我都會帶給老爺,那麽,這就告辭了。”
他身周泛起白霧,不一會白霧就消失在顧青視線裏。
顧青适才說的話是深思熟慮過的,因爲他聽出雲瀾童子的言外之意,剛才的回答是掌教對他的一個考驗。
顧青并未從個人出發,而是從宗門出發,無論說的話是對是錯,其實都是不重要的,關鍵在于,顧青表達了一個态度,他心裏有萬象宗,認可萬象宗。
無論如何,這個答案不會錯。
…
…
明心洞。
茱萸子聽了雲瀾童子的回話後,笑了笑道:“這個顧師侄着實有意思,我讓你問他心裏是否有怨氣,他反而給你來個挑不出刺的答非所問。好,修道者心如赤子自是極好,但心如淵海那也是很好的。本來我以爲他身具太古魔猿血脈,多少有些暴虐魔性在身,如此看來,倒是我多慮了。他縱身上有些惡念,亦有一顆天生剔透的道心可以壓制,不會做出格的事。
其實想一想都覺得有趣,呆在問心路最短的人和最久的人都在昔我峰。而且恰好雲真人破了上一個最久的人的成就元神的記錄,你說這次顧師侄會不會打破雲真人的記錄?”
說到最後,茱萸子看向雲瀾童子。
雲瀾童子微笑道:“我倒是在想,明天顧師兄如何應對這場小小的刁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