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則他收服一心和苦玄的手段,除開他身上的技藝外,還用了盲琴師的手段。
盲琴師修煉的心法十分特别,喚作“七情六欲訣”,其中七情是喜、怒、哀、懼、愛、惡、欲,六欲是生、死、耳、目、口、鼻。
顧青于七情六欲中,唯有死欲,不是很理解,但苦玄之事,恰恰啓發了顧青。死是人最未知之物,知生已尤其不易,知死除非他這樣的人,有幾個能清楚?
所謂死欲應當是求知欲。
顧青明白此理,頓時對七情六欲訣開悟不少。
如今他無須向盲琴師那樣借助琴聲來施展七情六欲訣,而是有更高明的辦法,比如利用肢體語言,身體語言,以及各種外在的表達方法,不知不覺間影響人心。
這法門練到高深處,他一過鬧市,發慈悲心,說不定會讓人以爲他是菩薩降世,頂禮膜拜。
這能力要是用在沒有修行者的世界,顧青覺得他所到之處,都可以化爲自家淨土,身旁之人,都會成爲信徒。
會有什麽用呢?
顧青掏出獲得無争心法的劍柄。
他明顯感覺到原本沉寂的劍柄跟過去有了區别,上面纏繞着兩縷氣息,顧青感應到後,立即心裏明白,它們來自一心和苦玄。
顧青甚至能通過兩縷氣息,察覺到一心和苦玄此時的情緒,玄之又玄,妙之又妙。
“無争心法是平複内心,收斂氣息的功法,它刻在劍柄上,莫非是爲了封禁劍柄本身的能力?而劍柄本身的能力跟七情六欲有關聯嗎?”
顧青隐約間覺得自己的猜測應當有些道理。
而且他認爲這和苦玄、一心被自己收服有關,他們的情緒能被自己感應到,頗有些像是神話裏神佛菩薩的能耐。
信徒所思所想,神佛俱能知之。
不過顧青是以劍柄爲媒介感應到的。
隻是僅有這點作用嗎?
顧青仍是有點好奇,劍柄是否還有其他能力,不過光是能感應被收服人的情緒,對他已經有不淺的價值。
雖然他也可以通過近距離接觸,判斷旁人所思所想,可是這樣太累,而且沒有通過劍柄直接感受那麽準确。
這有點類似佛經說的他心通。
但他心通顯然感知的信息更加詳細。
顧青雖然有點不知足,可還是很開心,無意間又揭開一件身上的秘密。隻是對于身體血脈的秘密,他仍是一籌莫展。
得自阿青的記憶,亦沒有任何線索,周莊的人也都死了,更不可能有人清楚阿青的身世。
何況顧青明白,有些身體特征會潛藏在血脈裏,隔了許多代,才可能出現,又叫做“返祖”。
他覺得現在的身體能變化暴猿之身,就是一種返祖現象。
隻是他變化後,看着像暴猿,卻沒有尾巴。
而且增加的主要是肉體能力,内氣這些還是原來的樣子,不過暴猿之身可以承受更強橫的内氣爆發力。
顧青通過獨七的功法,兩年間根據自己的修行經驗,創造出一門秘術,他取名爲烈火燎原。
能在瞬息間讓混元童子功的淡金色氣勁爆發出十倍的破壞力。
但是平常狀态下,他根本沒法承受這股力量,唯有暴猿之身時方可施展。
顧青試過改良這門秘術,可是那一瞬間的爆發實在太難掌控,已經超出他目前的修行境界。
除非他的精神力更上一層台階,方能對這方面進行改善。
同時七情六欲訣提到,人的肉身潛力有限,精神潛力無限,七情六欲正是人精神力的體現,這門功法不但是影響人心,亦是從七情六欲中,感悟人心,不斷挖掘出精神潛力。
到達極高境界時,精神可以脫離于肉身存在。
盲琴師的記憶裏對這種境界有個描述,那便是“鬼仙”。
不過這個境界也是創造七情六欲訣的人的暢想。而且這門功法很不完善,許多地方都顯得粗糙,修煉之人,不知不覺也會被功法影響,容易被激怒,脾氣暴躁,甚至有時候會控制不住自己,胡亂殺人。
盲琴師選擇琴藝,亦是想通過琴聲平複内心。
顧青修煉時,反而沒有這些顧慮,因爲他的心早已接受過各類考驗,實在麻木。若非如此,他變化暴猿之身時,即使身具無争心法,亦難以抵抗那種根植血脈深處的暴虐。
如此又在高崖上盤坐一日,整理所獲後,才下山離去。
剩下醫師、相師、書生、棋手、尼姑,五人的性格他已經從徐青藤的記憶裏大緻知曉,簡而言之是貪、嗔、癡、慢、疑。
醫師救人索取重金爲貪。
棋手執着于勝負是爲嗔。
書生着迷書法爲癡。
尼姑自恃美貌看不起天下男子爲慢。
相師常常毫無道理和根據就懷疑、否定一切,自以爲是、想當然地下結論,迷信自己的一切,此爲疑。
顧青了解五個人的信息後,甚至覺得有趣。
七情六欲訣對于那些性格鮮明的人的情緒,尤爲有用,而且對修行七情六欲訣的人,還能從這些人的情緒中感受不少有關人心的東西出來,對于修煉大有裨益。
顧青思量一會,決心先找棋手。
棋手居住在西城,姓施,名世勳。
…
…
施世勳三歲時見到父親跟别人對弈,便對圍棋産生好奇,而後學棋,十三歲就敗盡周圍的名家,二十歲出頭,已然是大宋國棋壇聖手。
旁人對他的評價是“布局投子,初似草草,絕不經意,及一着落枰中,瓦礫蟲沙盡變爲風雲雷電,而全局遂獲大勝。”
自從三年前開始,施世勳已經連續一百二十場不敗。
他自覺寂寞難堪,甚至對圍棋失了興趣。
這一日他接到一個帖子。
“溪雲之上,擂争十局,明日晨時,不見不散。”
沒有落款。
擂争十局是棋壇最著名的争鬥,如在懸崖邊上,短兵白刃相接,既分生死,也分勝負。
以施世勳的身份,原本大可不必理會沒有落款的帖子,可是他接到帖子後,良久不語。
在旁的妻子問道:“帖子沒有落款,都不知道是誰,你不去便是,擔心什麽?”
施世勳沒有理會妻子的詢問,目光似乎被帖子吸住,再難挪開。
最後他吐出一口氣,說道:“這個約會我不去不行,假如我回不來,你就改嫁吧,反正咱們還沒孩子。”
施世勳接着将信紙燒掉。
妻子方才看到信紙的另一面是一幅畫,寥寥數筆,卻已勾勒出日落潮生之景。她出身書香門第,識得厲害,這幅畫定是大師手筆,卻不知是哪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