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家不是普通人家,如果他否認,方老未必會追查,但方婉秋就不一定了,在方婉秋這個年齡正是好奇心濃烈的時候,何況女人總要比男人好奇心重一些,也更麻煩一點。
所以顧青幹脆自己承認了。他沒有立即回答,亦是表明自己的态度,他不太喜歡這個問題。
方婉秋還想再問一點事情,方老打斷了她,道:“婉秋,阿青是我請來的客人,你不要問東問西的,這樣很不禮貌。”
老人久經世事,見顧青沉吟一會才回答,料來顧青不是那麽願意讨論這件事,既然人家不樂意,追究到底便傷情分了。
他很喜歡顧青這個年輕人,不想跟他生分。何況畫真的很好,那就是一件值得開心的事,這說明顧青用了心。
他喚來下人收好顧青的話,三人便去用飯。顧青和方婉秋在老人左右相對而坐,少女靈慧的眼波偶爾掠過顧青的身上。
顧青坦然自若,每當少女眼波流轉而至時,便予以微笑回應。
他知道這樣打消不了方婉秋的好奇心,因此不如大大方方跟她對視,反正這女孩子還挺好看的。
這一切方老都看在眼裏。
他知道自己孫女不同尋常,旁的男子很少能面對她如此從容淡定,但顧青有此表現,方老亦不吃驚。隻是畫竟出自顧青之手,方老對顧青的來曆不免更疑惑了。
方老其實派人摸過顧青的底細,然而并沒有什麽收獲。
顧青住進那間院子之前的經曆,仿佛根本不存在。
至于那間院子原本的主人,連方老都查不出來。
如果是十年前,方老會懷疑顧青是上面安排的人,可現在,他雖然還很有影響力,但對于大局,已經無足輕重了。
上面的人,亦不會刻意來攪擾他,這是當有的默契。
最重要的是,方老憑借自己的閱曆,不認爲顧青是抱有目的接近自己的。
婉秋并不常在,方老希望能和顧青繼續做朋友,因爲他老了,對寂寞的抵抗遠不及年輕時候。
菜很快上好,主菜是魚,喚作團頭鲂,以及五樣清淡可口的配菜。
方老道:“年紀大了,不免吃得清淡一些,不知道阿青習不習慣這樣的口味?”
顧青笑道:“隻好好吃就行,我先嘗嘗這魚,這定是你老今天得意的一道菜。”
方老道:“你怎麽知道?”
顧青道:“我時常釣魚,你是知道的,你既然不怕我膩了口味,上了這道菜,說明這魚着實不尋常。”
方老道:“你小子不走仕途可惜了。”
他像顧青一樣年紀的時候,若有顧青這樣的觀察力,亦不至于吃那麽多苦頭。
“那就快嘗嘗吧。”方老道。
顧青亦不客氣,挑了一塊晶瑩白嫩的魚肉,那是鰓下肉,一看就清美可口,顧青當然不會錯過。
魚肉咀嚼入肚後,顧青心中微微一驚,他的體質竟在魚肉作用下産生了一絲微妙的促進。
如果吃一兩個月這樣的魚,他混元童子功很快就能練到第二層,擁有九牛二虎之力。這個世界和他之前的世界,本質還是相通的。強身健體,吃很重要。
原來的世界,就素有“三分練,七分吃”的說法。
見到顧青魚肉入口後,方老得意道:“怎麽,不錯吧。”
顧青道:“很好。”
方婉秋道:“是滋味好,還是有别的好?”
顧青看了她一眼,微笑回道:“都挺好。”
他心裏有個猜測,方婉秋并不是普通的千金小姐。
少女的手并不似一般女兒家那樣細膩光潔,虎口有繭子,雖然很淡,握筷子的手法有些獨特,感覺像是握劍一樣。她的體态,并沒有女兒家的嬌弱。
看似苗條的身材,蘊藏着類似野獸的壓迫力,雖然很淡,可是顧青太過敏銳了,因此能感覺出來。
方婉秋話中有話,她知道自己練了武功?
顧青并沒有從方老身上感受到類似剛象那種人物的特質,他覺得方老沒有練過武,除非方老武功高到剛象都沒法想象的地步,返璞歸真,能隐藏自己。
顧青覺得這可能性不大。
而方婉秋大有可能是修行者,隻是方老知道嗎?
方婉秋不知道顧青對她有了很多分析,她問過之後,自己也夾着魚肉吃,三人便幾乎不說話了,享受美食。
無論是魚肉,還是清淡的配菜,都很合胃口。
重要的是,大部分魚肉都進入了顧青嘴裏。
方老作爲主人家很高興,說明這次他的招待很不錯,顧青挺滿意的。
快吃完的時候,方婉秋突然道:“爺爺,我能請顧青先生教我畫畫嗎?”
方老于是看向顧青,說道:“阿青,你覺得如何?”
他知道孫女好學,而且顧青有如此技藝,教婉秋是綽綽有餘的,何況他還有點私心,顧青教婉秋畫畫不是一兩日的事,這樣孫女就能多陪他一些日子了。
顧青還沒開口,方婉秋道:“我每次給你一千兩銀子的報酬,直到我不想學爲止。”
顧青把拒絕的話收回去,他不是在乎這一千兩銀子,隻是拒絕了方婉秋,看她這态度,定不會到此爲止。
當然,每次一千兩,說實話挺高了。
哎,他這一世遇到的女人怎麽都這樣有錢。
方婉秋見顧青沒拒絕,道:“那就這樣定了,明天午後我來你家找你。”
顧青敏銳撲捉到一個信息,方婉秋竟是來找他,而不是讓他在方家教她畫畫,她有話要跟自己私下交流?
方婉秋說完後,便對方老道:“爺爺,我回房間去了,你跟顧青先生聊吧。”
等方婉秋離去,方老搖頭笑了笑,對顧青道:“婉秋很有主意,她要是沖撞了你,你看我面子别跟他計較,至于這個錢,你就收着吧,對我們老方家而言,不算什麽大數目,對婉秋而言更不值一提。”
顧青道:“婉秋小姐手裏的錢不是方老家的?”
方老微微一笑道:“她母親手上有一點萬通錢莊的股,所以錢從小對婉秋都隻是一個數字而已。”
顧青心道:“怕不隻是一點股吧。”
他又道:“方老,你跟我說這些,不怕我心裏有想法嗎?”
方老道:“如果這樣,我倒是會覺得有趣,因爲你一直給我的印象,不像是個年輕人,仿佛無欲無求,假如我不說,你怕是都不肯收那些錢,也不太願意教婉秋畫畫吧。你挺怕麻煩的。”
顧青:“……”
他其實很想說,他本來就打算答應了。
不過方老願意這樣理解也行,顧青懶得解釋。
兩人在方家的花園裏聊了會天,方才作别。
顧青回去的時候,方婉秋正在一張紙條上寫字,字如銀鈎鐵畫,上面寫着:
今日遇到一人,疑似“畫師”,居江城南郊,現名“顧青”。收到請查實其真實身份,盡快回複。
落款——沐影。
寫完後,方婉秋将紙條放進一盆水裏,水盆底下有奇怪的紋路,綻放出神秘的清輝。
過了一會,清輝漸漸消退,水中竟浮現一段文字。
“已查實,絕密!勿回。”
“畫師的身份還不到絕密這個級别,他不是畫師?那究竟是誰?”方婉秋心中充滿疑惑,她的好奇心更重了。隻是“絕密”兩個字,如同一塊重重的石頭壓在心口。
她知道這兩個字的分量,那邊的人,一定不希望她繼續調查顧青。
方婉秋将紙條撕毀,盆子的水也倒掉,重新收藏起來。
“我跟他學畫畫總歸是可以的吧。”她到底不甘心就此放棄,顧青給她一種看不透摸不清的神秘感,她一定要得到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