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其實已經預感到了這樣的結局,但是當真正聽到娘親做出了這等決定的時候,她卻依舊不堪接受,她哭泣着,她慌慌張張地撞向滄粟世界的天網,她想閃躲過滄粟靈體的阻礙,回到滄粟世界上去。
但是秦俏兒所化身的滄粟靈體,卻依舊甩動着阿西莫夫權杖,朝着她追擊不迨,她落向哪裏,那權杖就打向哪裏,根本不給她任何進入滄粟世界的機會。
玉兒的哭泣聲更大了,哭得嘩啦嘩啦淚水直流。
那淚水中本來有委屈的部分,因爲她其實是委屈的,她也不願意殺死自己的父親,但是她和淩峰除了父女關系之外,更有一重主載和寄生體的關系。她如果不掙脫淩峰這個主宰,那麽她就永遠都得不到自由,她是爲了活着才那麽做。
但哭着哭着,淚水中就不再有委屈了,而是徹徹底底的傷痛,揪心,不舍,依戀。
“娘!娘!娘!……”
她焦急地喊着,沒有了娘親她的人生就失去了意義。
呼喊中她不僅僅爲自己感到揪心,而且也爲娘親感到揪心,因爲她知道,她的娘親是一個可憐的女兒,她最起碼還有蛤兒在一旁關愛,可是她娘親卻是一個徹徹底底孤獨的可憐人。
在她的記憶中,她娘親一輩子就都是在等待中渡過,現在好不容易父親淩峰回來了,但是隻相聚了片刻,卻又要開始永遠的等候。
而等她離開滄粟世界後,娘親要等的人還将由一個,變成兩個。
一個是她的男人,她永遠都等不回來了。
一個是她的女兒,她也隻能永遠等待着,等待着她的歸來,卻又……不許她回到自己的身邊。
“加罕夏日幹,嗨依也也赫依也也也,冬祥德尼牙……”
“托馬,阿阿阿阿,木海,依耶,阿哈嗨依也也依喲……”
“打斯日那修達,阿哈嗨依也也赫信喲歐歐歐歐烏歐歐吼喂……”
“加罕吐尼航,嗨依也也赫依也也也,哎依也也依喲歐歐烏歐歐吼嘿依也也赫依喲……”
“春天,草原上生下了一匹小黃馬。”
“夏天,小黃馬輕盈的步伐,讓人陶醉。”
“秋天,小黃馬問,父親在哪裏。”
“冬天,母馬說,我們回家吧……”
那是娘親教她唱的歌,她仿佛聽到了當她離開滄粟世界之後,在未來漫長的歲月中,滄粟世界天凰城内,她娘親深沉的吟唱。
她娘親告訴她,曾經自己很小的時候,不會唱長歌,在一個叫做青貢離的大神山上,别人的長歌唱得悠遠動聽,但是她怎麽唱,就怎麽像是鴨子在叫一樣,十分地難聽。
但是後來,後來自從她懂事了起,她聽娘親唱的每一首長歌,都是那麽地動聽。
所以她不相信,她不相信她曾經的娘親不會唱長歌,她覺得她娘親一輩子最會的事情,就是唱那悲傷哀宛的長調。
唱遍歲月荒老……
唱遍淚水成河……
唱遍老死不再相見……
唱遍星辰漸顯曦明……
娘親啊,你在滄粟世界上,将要怎麽度過……
你可知玉兒我,也會永遠,在星辰的鴻溝中,爲您永遠,唱着悠長悲傷的長歌……
“玉兒,玉兒,玉兒,你别哭了,玉兒……”
蛤兒在一旁緊緊地抱着玉兒,不讓玉兒再去觸那此刻不能再觸及的天網,滄粟世界将要成爲她一段時間的記憶,俏兒嬸嬸的怒念,可能永遠都不會平息。
這也許就是滄粟世界的宿命,阿西莫夫大神王,殺死了自己的女兒,然後又在這裏,苦苦等待數千年,等着自己女兒輪回轉世歸來。
秦俏兒把自己的女兒趕走了,馬上也要苦苦地等待。雖然原因不盡相同,但是結果卻是那般相近。
“走吧走吧,玉兒你也别哭了,俏兒嬸嬸也許隻是此刻一時的激動,過個一年半載,或者三年四年,會回心轉意的,畢竟這星辰之中,隻有你和她才是至親之人,你不要一時執拗,待日後再看吧!”
奴一朝玉兒安慰着,示意蛤兒帶着玉兒快點動身,因爲此刻的滄粟世界就是一塊傷心地,在天網上的玉兒會不停地傷心,在滄粟世界天凰城内的俏兒嬸嬸,也同樣會陪着她的女兒淚流滿面。
玉兒也知道此時娘親的命令終不可違,遂開始抹着眼淚,在滄粟天網上朝着滾滾的金浪呼喊:“娘,玉兒走了,玉兒不在的時候,您可要好好保重自己,玉兒每年都會來看您,您别擔心玉兒,玉兒已經長大,已經收伏了坎水天維,玉兒将會在星辰西北域,默默地想你……”
奴一不知道說什麽好,隻朝着滄粟世界内喊了聲:“俏兒嬸嬸,您自己多保重,有時間多跟血袈弋亞聊聊天,有些事情不宜再想起的,就莫再時常惦念在心上。”
唯有蛤兒似乎更懂得怎麽照顧人的心境,臉上露出希望的微笑,朝着滄粟世界那滾滾的金浪說了番話,給秦俏兒的心裏,帶去了一絲絲溫暖。
“嬸嬸,叔告誡我,讓我和玉兒早些生養一個孩子,到時候生下的孩子,我們将送來滄粟世界請您幫着帶大,這也是叔吩咐的,所以嬸嬸,您一定要保重身體,幫我們帶孩子呀!”
蛤兒依舊是叫的嬸嬸,而不是随玉兒叫的娘親,因爲天路之上與普通凡界已經有大不同,大家都是自由的生命,聚散離合都是自由之事,若如凡界一般,哪個人必須要跟哪個人處在一起,那就已經不符合大家的個性與身份。
心内可以有牽挂,但是身之外,卻并不一定就硬要有一個家,所以叫嬸嬸和娘親,其實又有什麽差别與不同?
蛤兒是照着淩峰的交待說的,但他比淩峰所交待的要延伸得更多,淩峰吩咐他跟玉兒早些生個孩子,可能并不一定就延伸到了秦俏兒身上,但是他卻知道,淩峰交待的那事情,恰好能給秦俏兒死灰般的心境中,增添一丁點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