堺俗人教授扼腕歎息之餘,随即就覺得自己有夠傻——他們連離子加速器質譜儀都沒發明出來,提前想明白這一點也沒屁用啊。
這些東西,都是環環相扣,一脈相承的。沒有前置條件,想明白了後面的也沒用。
他之所以沒想到,隻是因爲想明白了也無用武之地,所以壓根沒往這個方向費過腦力。
“後生可畏,真是後生可畏。中國人了不起啊,沒想到,以咱東大的高能物理基礎,在做同位素分離領域,居然還是你們技高一籌。”堺俗人教授心服口服地感慨。
山下武久教授在旁邊察言觀色地聽了一會兒,小心地确認:“那就是說,這個實驗數據,應該是有效的了?可以作爲‘漢倭國王印’的年代鑒定正式結論了?”
“沒有問題。”堺俗人很有把握地說。
堺俗人都認可了顧玩的儀器和實驗方法、結論推導,其他人自然再無質疑。
當天剩下的時候,在多國專家的共同見證下,雙方用同樣的技術手段,也測定了一下中方帶來借展的“滇王之印”和“廣陵王玺”的年代。
顧玩的as非常完美地完成了任務。
最終測定的結果,顯示“滇王之印”上殘留的印泥含碳污漬,也确實産生于漢武帝劉徹年代——誰讓劉徹做了54年皇帝呢,那麽長的時間,已經覆蓋了as的誤差年限了。
倒是鑒定“廣陵王玺”的時候,顯示的數據比較奇怪。按照《後漢書明帝紀》,“廣陵王玺”應該是在明帝永平元年鑄印的,那就是5年。
“怎麽顯示這上面的印泥殘迹年代至少是100年以後的了?按照誤差,可能都快東漢後期、沖質桓靈年間了。”
這個小意外,讓中方的不少專家都有些尴尬。
最後還是跟顧玩一起來的中央科大考古系的甯主任,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這并不奇怪,因爲印泥的年份,不一定要等同于印章鑄造的年份。如果是常年使用中的印玺,表面殘迹污漬比印玺本身年代晚一些,在考古時是很常見的。
滇王之印和漢倭國王印,都是授予朝貢體系内的外藩國王的,他們拿到漢帝賞賜的印信後,回國不一定會使用,所以印泥年份跟印章鑄造年份相近很正常。
但廣陵王是東漢宗室藩王體系内的,初代廣陵王劉荊,爲光武帝劉秀第九子、漢明帝劉莊同母弟。據《後漢書》,雖劉荊本人因多次謀反,被明帝懲戒,但僅僅是削其嗣爵爲‘廣陵侯’,然其後人劉元壽、劉商、劉條三代依然‘服王玺绶’。
可見廣陵王一脈,直到東漢後期,都還是一直處在活躍狀态,他們完全有可能持續使用這枚印玺。所以,14同位素豐度鑒定結論顯示的年代是東漢後期,才是正常的。”
顧玩也松了口氣,他還怕自己的機器,剛用了第三次,就出現掉鏈子的情況呢。
幸好甯主任博古通今,《後漢書》倒背如流,引經據典,直接幫顧玩把他解釋不了的點給圓了。
看來,能做到中央科大的考古系主任,水平還是有兩把刷子的。
三件東西的年代鑒定,都已經做得滴水不漏,扶桑主辦方的人商量了一下,就決定五天後,趁着亞太博覽會開幕的次日,在博多博物館舉辦一場公開的學術發布會,向各國的考古/曆史學界學者展示一下最新的研究成果,并且接受國際同行的質證。
“顧桑,這次多虧了你,請容許我代表扶桑考古學界向您表示感謝。”京大的山下武久教授在散場的時候,誠懇地向顧玩道謝,還深深地鞠了一躬。
顧玩也就握手回禮,内心卻不由覺得對方有些做作:老子證明了你們扶桑人真是漢朝的時候就來朝貢讨封賞了,怎麽在扶桑人看來還覺得是很有面子、臉上貼金的事情?
果然是東夷小國,隻崇拜強者,呵呵。
“除此之外,我們扶桑考古學界,也希望聯合數校湊資,采購一台as質譜儀,不知道顧桑能不能幫我們代爲聯絡呢?”
麻依依照例把這話給翻譯了,顧玩一聽就樂了。
這山下武久,估計還不知道as的生産承包商、海外專利權,都在顧玩手上呢。
也難怪,在那些外國學者眼裏,搞學問研究的就是搞學問研究的,尤其是這種冷門的學術用儀器,一般科學家不會親自兼生産經營。
再加上顧玩太年輕,這點實在太有迷惑性了,誰能想到他全産業鏈一條龍服務。
顧玩便斟酌了一下語氣:“翻給他聽,我國科技部一共訂了兩套,每套的造價可都高達500萬美元……”
麻依依一字不差地翻譯了。
山下武久猶豫了一下,表示讓他們先做,然後出去打了幾個電話,回來之後居然告訴顧玩,說原則上沒問題。
扶桑國還算是比較有錢的了,也算是最肯在考古上花錢的那一小撮。讓他們自己花好幾千萬研發,那是舍不得的,但别人都研發出來了,花500萬美元買個一台,還是可以的。
之前顧玩評估的“隻要他不親自下場,讓其他人研發,至少5000萬美元才能搞定”的估價,是要加一個限定條件的,那就是“在東方國國内研發”。
各國的科研人員待遇、耗費都不一樣,扶桑和大洋國這些國家科學家人力更貴,所以東方國五千萬能拿下來的科研,扶桑人花個八千萬才能搞定也是很正常的。這樣一算,買一台進口貨就更劃算了。
……
“來了才幾天,就賺了300萬美元,純利,老公你真是太厲害了。”從研究所/博物館離開的時候,親眼見證了這一切的麻依依,興奮得整個人都在微微顫抖。
顧玩霸道地緊了緊摟腰的手,意氣風發而又平淡地說:“過幾天,等那個國際學術研讨會開了之後,估計還能多賣出去幾套呢,眼前這300萬,到時候就不算多逆天了。
不過,你要注意做好價格保密工作。千萬不能讓各個國家的潛在買家,知道彼此拿到的價格是多少。也許,我會給某些個别摳一點、猶豫一點的國家,稍微打打折扣,400萬一台,說不定也就賣了,反正咱還是有的賺。
這種生意也就是一錘子買賣,哪怕強如大洋國,最多賣出去兩三套,再多就用不上了。其他第二世界強國的考古界,肯買一套就是給面子了,摳門些的一套都不會買。
所以,最晚到今年年底,該出的單子都出完之後,這項技術也就沒多少經濟價值了,全球市場都會很快飽和的。”
因爲白天比較忙,大家都還沒吃午飯呢。
不過今天幫忙解決了大問題,所以扶桑人宴請了很不錯的料理,顧玩也就不用再去吃拉面了。
晚宴以刺身爲主,還有九州本地特色的馬肉刺身。不過陪客的人級别并不高,沒有文部科技省的官員,估計是大家都還在忙着準備幾天後的發布會。
顧玩一行草草吃過,也就回酒店歇息了。
今天的實驗結果,當然也可以形成幾篇非常優質的論文。
文科方面的考古分析,自然由甯主任和山下教授去寫。
而as質譜儀的首次實戰應用,當仁不讓就該由顧玩來執筆了。估計這會是一次能夠上《自然》的神作。
顧玩寫作很快,實驗數據又充足,還有那麽多同行見證,所以短短幾天,顧玩就把論文投稿了出去。
……
幾天的匆忙準備之後,學術研讨會的日子終于臨近了。
因爲亞太博覽會也已經正式開幕,博多市的所有酒店幾乎都住滿了,來訪的外國學者也不少,還有一些各國的外事聯絡官員。
似乎是遵循地位越高的大人物出場越晚,大洋國的學者們,選擇了在研讨會前的最後一天才到。
扶桑人還很吃這一套,對大洋國學者伺候得很恭敬。
“加爾福特教授,研讨會定在明天中午,本酒店的大會議廳,主講人是京都大學的山下武久教授,另外還有其他三名講話嘉賓,這是流程預稿,您先看了一下。”
加爾福特教授,是斯坦索姆大學的考古系教授,雖然不是系主任,至少也是比較資深的專家了,研究東亞曆史的。
他來扶桑參加學術活動也有好幾次了,所以習慣了扶桑人的殷勤招待。
“關于同位素豐度鑒定的最新技術應用成果?技術來源,居然是東方國?這種國家能有什麽牛逼技術?不可能,14半衰鑒定技術,不是曆來以我大洋國爲尊麽?”
也不怪這個加爾福特教授井底之蛙,主要他是考古系的,不是物理系的。
所以對于14鑒定,他曆來都隻是一個使用者的身份,具體原理其實不在乎。
這些年來,他遇到的那些請他吃飯送禮、往斯坦索姆大學賣實驗設備的供應商,當然都把大洋國自己的科技吹上了天,似乎普天之下不可能再有新的技術路線、不可能有另辟蹊徑更牛逼的東西,他也就大洋自大起來。
“我倒要看看這個研讨會能說出些什麽花兒來!”加爾福特教授志滿意得,準備明天怼一下扶桑人證據方面的疑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