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玩當然不會顧忌那些擺件的心情和想法,所以他當衆給劉雨農教授打了電話。
至于電話号碼,當然是臨時、當衆問田敏要的。
“劉教授,冒昧打擾了,我是顧玩,您應該記得我……”
“我今天找您,是借着貴所一些同侪來訪問交流的機會,向您承認一個錯誤。在上個月,我把東海大學這邊的研究資料,跟中央科大原子控制研究所交接的時候,其實偷偷摻雜了一些私貨。
我假托了你們的名義,把我的觀點說成是貴所研究得出的經驗教訓。之所以這麽幹,是顧慮到我人微言輕,如果當時實言相告,科大這邊不願意采信這些逆耳忠言,所以才狐假虎威了一把。
所幸,我夾帶的私貨,如今都已經被研究證實了,是再正确不過的結論。因此,這事兒不可能對貴所的學術聲譽造成任何不良影響,不如就這麽過去吧。”
顧玩的措辭,說得非常四平八穩。
劉雨農教授聽了這番話,果然有些驚訝。
隻是他的關注點,與顧玩完全不同。
他注意的是:顧玩提到,他手下的博士生,居然去中央科大搞事情了,打的名義還是“學術交流”這種謊言。
幸虧劉雨農是體面人,即使内心驚訝,還是把情緒掩藏得很好。他以己度人,很快就猜出田敏是心懷不忿、想去挖黑料報複。
憑良心說,對挖顧玩黑料這事兒本身,劉雨農并不反感。
但他得顧忌直屬上司袁熊的立場,所以在明面上,他必須對顧玩和顔悅色相待。
顧玩隻是挖走了2000萬預算美元項目中的300萬,還有1700萬還在袁熊手上呢。袁熊不希望跟顧玩關系搞僵,他一直覺得顧玩是來幫他解決困難、确保整體項目進度的。
在劉雨農看來,田敏可以是利益交換的棄子。
焉知在袁熊眼中,他劉雨農就不能也是利益交換的棄子呢。
“顧同學,你說的這些都是小誤會。至于假借我們名義傳達的那些科學猜想,貴所又又沒有直接就猜想本身發表論文,這也不算學術不端,沒關系的。”
捋順了利益關系後,劉雨農給的最終正式回應,就是這般的冠冕堂皇。
教育部和科技部,就論文發表過程中的學術不端,三令五申下過很多文件。
最通俗最常見的審查标準,就是“五不準”,這是每個讀過本科做過畢業設計的都知道的基本常識。
不準代署名、不準代寫、不準代修改、不準虛假提供同行審查、不準署名不規範。
按照這個規定,不光正向挂名蹭署名是違規的,逆向傍名人也是違規的。
所以,顧玩要是當初狐假虎威之後,把那些猜想直接拿去文,那就算違紀了。
然而他很聰明,從頭到尾沒有用私貨猜想本身發過任何論文。
都是中央科大這邊的研究員、基于這些猜想實打實做了研究,證明出結果、做出東西之後,才就證明結論、實物成果發表了論文。
那就沒有任何問題了,天王老子來查也咬不到顧玩任何學術不端。
顧玩見對方也對這一點達成了公示,那今天交流的主要目的也算是達到了,便見好就收:
“那就好,謝謝你的合作,以後回方舟市,如果您能賞光的話,我請你吃飯。”
說完他就挂了電話,然後跟那倆東海大學來的博士生禮貌性告别了一聲,就鑽進實驗室做自己的實驗了。
當晚無話。
田敏告辭的時候,卻是臉色凄惶,因爲導師已經知道她的自作主張了,回去還不知道要被如何盤查呢。
……
一個周末,很快在繁忙的實驗中過去了。
可惜,任何疑心暗鬼的事情,都是經不起時間的推敲的。
等到幹擾的迷霧漸漸吹散,水落石出是必然的。
周五那天,顧玩是因爲藐視田敏等人,所以懶得關心那些人都跟科大這邊的人聊過些什麽。
不過後續幾天的實驗過程中,大家每天一起吃飯、或者休息閑聊的時候,難免會聊起。
跟對方接洽最多的王義方,也有一搭沒一搭地提到當天田敏問過哪些問題、還提到田敏一開始态度不太好,似乎有敵意。
王義方也不是故意告密,隻是随口聊起。而冷靜下來的顧玩,略微一琢磨,基本上也猜到對方隐藏的來意了。
“原來是想挖老子黑料,幸虧老子行得正做得直。不知道這事兒是不是劉雨農的意思,還是那些人自作主張,倒是沒必要立刻撕破臉。劉雨農畢竟還是我那篇新論文的同行評審呢。”顧玩暗忖,決定再觀察數日、暫且按兵不動。
顧玩就這麽每天實驗室、教室、圖書館、宿舍四點輪回,又過了三四天。當再次迎來周末的時候,他又接到了劉雨農的一個電話。
電話一開始,聊的是論文的正事兒,對方委婉地表示,顧玩那篇新論文的同行評審,果然是落到了他手上,并且已經過了。
當然這話不能明說,畢竟是雙盲嘛。劉雨農拿到稿子的時候,上面是被去掉署名的,期刊編輯不會把作者信息洩露給他。
隻不過,劉雨農知道目前這個時間點,國内研究那個細分方向的,就顧玩一個,所以肯定是顧玩的文章。
賣完好之後,劉雨農話鋒一轉:“顧同學,上周的事兒……可能還有點小誤會,其實,小田他們去交流,并不是我安排的。我給她開的協調函,也是過期的,不過事情都過去了……”
對方說到這一步,顧玩已然心下雪亮:上周的刺探,多半就是田敏自作主張。而劉雨農是怕他自己發掘出對方的敵意後,關系搞得更僵,所以主動來解釋一下。
而且解釋的時機也确實選的不錯,因爲劉雨農剛剛給顧玩過了一篇同行評審,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這個時候斡旋是最有效率的。(當然,顧玩其實完全不需要劉雨農放水,以他的論文的真實實力,過同行評審是必然的)
劉雨農的心态,倒是跟幾個月前,吳昊因爲曾經匿名攻擊顧玩後、害怕事情越捂越大,心裏受不了,所以想挑破這個不确定隐患,把話說開。
尤其劉雨農比吳昊多個優勢,那就是他本人本來就不知情,可以把責任都推給下屬,那就更不用擔心顧玩揪着不放了。
所以,從他主動尋求斡旋這一點就能看出,劉雨農可比吳昊聰明多了,到底是混了多年社會的,知道能屈能伸的道理。
世上哪有那麽多一點小矛盾就非得硬扛到不死不休的智障,又不是動不動就能殺人奪寶的玄幻世界。
顧玩想了想:“沒事兒,這一切我已經知道了。我也相信這不是劉教授你的意思,反正田敏也沒發現我任何不端,誤會就讓他過去吧。”
劉雨農聽顧玩說得這麽豁達,那麽平靜,還主動提到了“反正田敏也沒發現我任何不端”,心裏反而有些微微發毛。
總覺得顧玩要麽是真的超級坦蕩超級君子,要不就是藏得特别深的老陰哔。
難道顧玩是在暗示他什麽?(其實顧玩沒有暗示,是他自己心虛)
劉雨農想了想之後,閃過一個念頭,商量着說:“顧同學,你說的太對了,田敏的自作主張,雖然可能是懷着敵意,但她畢竟也是壞心辦好事兒了嘛,反而證明了你的高風亮節。
現在無非是這種高風亮節隻在我們這幾個人的小圈子裏爲人所知。我覺得,應該多弘揚一下你這種正能量,不如,就讓那些質疑你‘學術材料交接中夾帶私貨’的質疑,正式在網上傳播,或者通過别的渠道如何如何一下。到時候,我們再來個真相大白,也好讓那些不端的同行學習一下楷模。”
做學問的人,哪有不喜歡好名聲的?
既然這種刺探歪打正着了、沒刺探到顧玩的黑料反而刺探到了正能量的料。
但目前雙方是想和解,正能量的材料正好拿來變廢爲寶,左右互搏自導自演,幫顧玩刷一次美名。
同時,做這事兒,也不需要劉雨農自己付出什麽代價,他是無本生意,最後隻要作爲“證人”出場說幾句就行了。
“這……這怎麽好意思呢。”顧玩都有些不适應了。
那些鑽營名聲的老陰哔,真是一出一出的花招層出不窮啊。
讓顧玩這種正直高尚的人自己想,還真想不到這種詭計。
不過他轉念一想,這麽做也沒什麽不對。
又不偷又不搶,隻是自己原本打算做好事不留名,現在非要有人捧哏幫他留名,那就留呗。
那些典型的好人好事,要是都不留名,世人是怎麽知道的?還怎麽教化民衆?再不濟,也得寫個日記、然後被人發現吧。
想通了這一層之後,顧玩也就勉爲其難答應了。
他不是爲了自己,而是爲了能教化更多的世人。
隻有讓世人看到科學家過得好,崇拜、羨慕嫉妒科學家,才會有更多的人立志來當科學家嘛。
跟劉雨農ake完deal之後,顧玩挂斷電話,翻開通訊錄找了一遍,覺得有必要聯系一下自己認識的媒體人朋友。
翻來翻去,他決定還是給麻惜緣打電話,找個曲線爆料的途徑。
這還是他一個月來,第一次親自給女人打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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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以上正文。反正公衆期不要錢,以下寫點感言。
昨天有人質疑,世界上存不存在一天不學習就渾身難受的人,難受到跟大力出奇迹一樣。
我用親身經曆告訴大家,這種人是有的。例證就是你們今天能看到我寫的那些小說。
從第一本開始追我書的人應該都知道,我是2012年9月底開始寫小說的(最初的書被和諧掉一次,重發了,所以網上目前能找到的更新時期不是最早的),但是我應該沒說過,爲什麽我恰好是從那個點開始。
其實,那一年9月,我剛剛考完司法考試。學法的應該都了解,司法考試是每年九月。
考試之前,我過了一年多每天白天上班、晚上回家至少學習做題三個小時的生活。然後,12年9月,那次考完之後,我突然閑下來了,下班吃完晚飯,坐在電腦前發呆,突然不用每天做題了,生物鍾都開始紊亂了。
後來我跟我老婆商量了一下,就開始嘗試寫小說。所以第一本《鋼鐵雄心之鐵十字》,我在都沒能簽約的情況下,就白寫了200萬字。200萬字才簽約,最後310萬字完本。
因爲一開始我寫書的動機隻是要治療我的“每天不學習就會身體不适”的疾病。
我這人,有典型的“匈牙利星期日綜合症”——星期一綜合症大家應該都知道吧,就是不想上班的人,周末放松之後,周一重新要高壓工作,就身心不适。“匈牙利星期日綜合征”正好相反,就是那些對休閑有罪惡感的人,一到放假就會身心不适。
要得這種病,一般你至少要有馬風或者稻盛和夫的覺悟,覺得加班是一種福報,或者工作是人生對你的賞賜,工作本身就能讓你興奮。
至不濟,你也要有索尼聯合創始人井深大的覺悟,井深大有一句名言:“工作的報酬不是錢,工作的報酬就是更多工作的機會,要感恩你還有機會工作,要感恩你對社會還有價值”。
扯遠了,我隻是告訴大家,不學習不努力就會渾身難受的人,是真的存在的。
我倒不是鼓吹馬風的996,如果覺得工作很苦的人,确實沒必要996。把996的機會讓給那些覺得工作很爽的人就行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