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正常人而言,開通高考查分的日子,應該緊張忐忑地待在自己家裏、守着電話機等熱線開通。
但顧玩不正常。
一方面他太有把握了,知道自己注定能考上魔旦大學,并不是很着急。
另一方面,也是因爲曆年東方州的查分熱線都太擁堵,即使是自動應答,容量也老是占線。說好上午10點開通,實際上吃過午飯能打進去就很不錯了。
而顧玩是個一旦開始幹一件事情,就很專注的人。
所以那天上午,他仍然去了妹妹家寫稿,順帶向李阿姨請教一下,關于科普文獻出版的注意事項。
他準備寫到午飯時間再回家,吃完飯後慢條斯理打熱線查分。
可惜計劃總是趕不上變化。
大約早上9點,距離查分熱線的理論開通時間,都還有一個小時。
顧玩正在妹妹的台式電腦上飛指如梭,妹妹家的門鈴卻響了。
李萸阿姨看了下門上的貓眼,很謹慎地隻開了内門、沒有開外面的防盜門:“你們找誰?”
“請問顧玩同學在這裏嗎?我們是東海大學招生辦的,他母親說他不在家,給了我們這裏的地址。”說話的人穿着夏季款的輕薄西裝,看上去還很禮貌。
李阿姨覺得這個理由沒什麽破綻,而且她家的小區治安很好,又是大白天,就把陌生人放進來了,還讓女兒倒茶。
顧玩聽到動靜,也連忙放下手頭的事兒,從書房出來。
帶頭的那個年輕的西裝男,似乎隻是做一些事務性工作的,很四平八穩地介紹了一行人來意。
顧玩注意到,西裝男背後還有一個中老年秃頂男,應該這人才是領導。
果然,西裝男說完場面話後,就是那個秃頂教授直來直去開口了:“顧玩同學是吧?我是袁熊,你應該不陌生吧?别緊張,我是在跟周經理的預算磋商中,聽他提起你的。
說實話,我一開始沒想到那份可行性報告草稿的技術部分,是出自你手。不過後來我們查到,你居然還參加過物理奧賽國家隊,我也就信了。
看你的才華,也算是人才難得,就算有點偏科,隻要你今年過了重本線,我們東海大學物科院就歡迎你,你要是将來願意跟着我讀研,有交流生資源我也可以優先傾斜,不考慮一下麽?”
袁熊這番話,說得着實有些突兀。不過也看得出來,他是比較直來直去的,而且是出于好意。
不是說理工科教授就沒心計,隻不過很少用在對學生的論資排輩上。有這精力,還不如用來争奪科研經費和項目。
就像一個帶兵的将領,要想自己多撈好處,既可以帶着手下殺人放火受招安,也可以吃空饷喝兵血。
能開源的人,用在節流上的蠅營狗苟就少一點。
顧玩還是挺喜歡跟這樣的教授打交道的,但是他的估分擺在那裏,去念書就算了。
他禮貌地保持距離:“謝謝袁教授的賞識,可是你們怎麽會這個時候來找我的,一會兒就要出分數了。”
這個問題,就輪到那個招生辦的西裝男回答了:“我們去過二中,了解你的情況,你應該考得不錯,我們覺得,你應該不甘心不看到分數就答應我們。還不如現在來,大家開誠布公。”
畢竟顧玩就算提前答應了,那也是沒有法律效力的,這種事情一定要靠誠意。
而在成績出來之前,稍微打個時間差表明态度,好歹也是個人情。
袁教授估計,要是一會兒顧玩的成績隻是比東海大學分數線高個僅僅三五十分、勉強過清華或者中央科大,那還是有可能看在他承諾的額外資源、和提前示好的誠意,來東海大學的。
“你們的好意,我已經充分感受到了,真是榮幸。不過我覺得,我的分數應該可以在更好的大學,也拿到同樣的資源優待,所以,還是等等結果吧。”顧玩表達了自己的态度。
對方表示可以等一會兒。
袁教授也算是個大忙人,而且目前手頭科研很緊。他能抽出這麽多時間,還等顧玩出分數,那已經不是光靠惜才可以解釋的了。
其實,他也是看在拉攏一個顧玩,對于以後那些沒什麽商業前途的排骨科研項目拉經費,會有點幫助。
畢竟顧玩還有一些知識産權交易和風投領域的親戚的嘛。
爲了防止場面尴尬,袁熊隻坐了五分鍾,把李雙葉泡的茶喝了半杯,就忍不住起身走動。
雙方本來就是被請進書房聊的,顧玩之前碼字的電腦也沒關。
袁教授瞥了一眼,禮貌地确認:“這是你在寫東西?”
顧玩坦白回答:“考完這兩周,沒什麽學習任務,渾身不自在,就瞎琢磨,去州天文台做了些觀測,寫點心得——對了,如果有機會的話,不知道能不能煩請袁教授您幫個忙,我想多申請一些天文望遠鏡的使用時數。”
袁熊是搞铯原子鍾的,也是衛星上用的東西,所以盡管他是物科院的教授,但是跟天文學宇宙學方面的學界人士關系也非常密切,交情盤根錯節。
聽說顧玩那麽熱愛學習,他的愛才之心更甚,主動追問:“你的研究方向是什麽?我看看導言你不介意吧?”
“當然,随便看。”顧玩很慷慨,因爲他這個導言隻是一個試驗設計的初步思路,但别人絕對剽竊不了的。
他敢先寫這個,都是經過處心積慮算計的。
袁熊就看了起來,僅僅幾十秒,就微微一驚:“你寫的是關于宇宙微波背景輻**度的進一步測量?這麽宏大的課題,你一個應屆生摻和什麽?”
顧骜摻和這個觀測,當然是爲了盡快刷出學界聲望了。
宇宙微波背景輻射,這是多好多宏大的課題啊。
隻可惜,藍洞星人的宇宙學,隻是比地球落後了二三十年,所以定義階段的功勞,已經被這個世界的科學家發現了,顧玩沒法截胡。
這玩意兒解釋起來很長,顧玩的研究還沒深入展開,暫時就不花過多篇幅描述。
諸位看官隻要知道一點:這東西很重要,而且在袁熊眼裏,覺得顧玩肯定是沒法完成的。
有多重要呢?
一句話,地球人是1965年前後,幾個美國科學家無意間發現了這個物理量及定義的,并且提供了“宇宙大爆炸”理論的重要證據,然後因此在78年拿到了諾貝爾物理學獎。
在藍洞星上,88年的時候也有幾個大洋國科學家,終于觀察到了這個東西,并且定義了,僅僅比地球人晚了23年。
所以發現的功勞是搶不到的,顧玩隻是奔着“進一步精确測量”去的。
這個貢獻,就相當于已經有前人發現和定義了圓周率的概念,寫了“徑一周三”的古籍,可祖沖之把“徑一周三”進一步精确到“π等于3.14”,那也是很了不起了。
至于顧玩的手法,肯定是異常精妙地鑽了空子,而且對觀測儀器的要求還不是非常高,袁熊根本無法想象。
袁熊大緻看了一下導言,大緻是說“在天文望遠鏡和超長焦熱輻射累計式成像儀精度不足的情況下,可以用機械差分法觀測星空,突破硬件聚焦極限”,
從這上面根本看不出可行性來。
用人話翻譯一下,顧玩導言上這番話,就相當于是在教育一個吃雞玩家:
當敵人太遠,就算你有15倍鏡,他在你屏幕上依然連一個像素點的大小都不到時,你隻能對着這個像素點蒙,每次瞄準同一個像素蒙上幾萬槍,還是有可能遇到一槍神經槍,八百裏開外爆頭秒殺……
這東西有什麽操作性?
但是,袁熊覺得顧玩的邏輯還是很嚴密的,更生了惜才之心。加上本來就要拉攏他,所以也就決定破例幫忙:
“難得年輕人有理想,有策略,應該鼓勵。我給州天文台的朱台長打個招呼,幫你安排器材時間吧,不過費用你還是要按正常給的,除非你當了我的學生、我可以給你按科研經費走。”
“那就多謝了。”顧玩禮貌地答謝。
科研經費是不會用滴,如果用了袁教授的經費,将來這個科學發現算誰的?
州裏最好的天文望遠鏡和天文熱成像,就算花錢租,無非是幾百上千塊錢一個小時,這個錢顧玩肯定要自己想辦法。
袁教授這種人,是典型的一旦聊起物理問題,就不覺得時間流逝慢的。
所以倏忽之間就過了10點,還是招生辦的西裝男低聲提醒了他兩次,說是查分時間已經到了,袁教授才意猶未盡地住口。
“小顧,你我聊得投機,下次有機會再說吧,熱線都開通20分鍾了,你先打電話吧。”
“那你們先做一會兒。”顧玩說着,拿起妹妹家的電話,開始撥打查分熱線。
果然是占線,整整十幾分鍾都沒打進去。
袁教授有些不耐煩,就跟西裝男說了幾句:“看,又占線,反正我看小顧也是個有想法的,我再跟他聊一會兒,等線路不忙了再打。”
西裝男唯有苦笑,心說:你丫的當初說要破例錄取他的,明明就是你好吧!我隻是來配合你工作跑一趟的!
但表面上,也不能不給本校資深教授面子,畢竟科學家的脾氣都是很怪的。
就在這當口,李雙葉家的門鈴又響了。
袁教授不明所以,西裝男卻是升起了一股不詳的預感。
“請問顧玩同學是在這裏嗎?我們給他家打過電話了,他母親說……”
聽着防盜門外熟悉的台詞,西裝男就知道是同行們到了。
“難道這個顧玩考得超級好?被其他名校派專人來遊說搶奪了?那得多好?中央科大和魔旦大學,可是隻遊說每年每州的前10名,再往後就不配被他們搶了,隻能主動報名。”
西裝男剛想到這兒,門外來客就自報家門了。
“我們是中央科大招生辦的……”
西裝男腦子“嗡”地一聲,心說今天是完不成任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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