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對博比霍伊特的了解,當然莫過于伊娃霍伊特,作爲老博比的女兒,伊娃差不多知曉博比的一切,包括他的真實性情,也包括他的過往。
博比雖然經常被人稱爲怪老頭,其實年齡并不算老,現在也就五十剛出頭,隻是已一頭白發的他,看起來比他的真實年齡大了一點而已。
伊娃知道父親爲什麽顯老,也知道他爲什麽脾氣古怪。
原因在于他經曆了喪子之痛。
伊娃上面原本還有個哥哥的,可是在她八歲那年,卻意外死于疾病。
那時的博比也是一位冒險者,也跟阿爾諾他們一樣,長年在海上讨生活,而伊娃的哥哥因病去世時,他正好在海上。
等他歸來,得知兒子過世的消息後,博比一下就滄桑了很多,也變了很多,開始變得沉默寡言,不怎麽喜歡跟人打交道。
也正是因爲兒子的過世,博比徹底放棄了冒險生活,轉而開始研究各種藥劑,當了一名專職的煉金師,也就是大家常說的藥劑師。
伊娃知道父親爲什麽選擇轉型,因爲他害怕再失去家人,尤其是怕失去她這個女兒。
在此後的這些年裏,博比在外人面前變現得脾氣有些古怪,可是在伊娃面前卻隻有愛。
無盡的溺愛。
哪怕她任性,哪怕她叛逆。
因爲知道自己父親本性是一個善良的人,因此伊娃并不喜歡别人叫他怪老頭。
尤其是當着她的面叫。
因此,她這一腳下得稍微有點狠。
狠得連弗雷德這種能帶傷上陣的狠人都忍不住咧了咧嘴,倒吸了一口涼氣。
這娘們真狠!
弗雷德忍不住腹诽了一句。
此時此刻,他原本是應該高聲提出抗議的,可他卻笑了,笑着問道:“哈哈,不喜歡你父親被人叫成怪老頭啊?”
伊娃立即又瞪了他一眼,作勢又要踢。
弗雷德一個躲閃,立即又說道:“其實能被人叫怪老頭也挺好的。”
不等伊娃有反應,他即刻解釋道:“怪,表示不合群,而不合群又代表一種很高的境界。”
關鍵時刻,他的情商發揮作用了。
伊娃忍不住問道:“什麽境界?”
“不合群,表示已悟透了人生,看清了世間人情冷暖。”
這是一個讓伊娃聽起來非常舒服的解釋。
确實,在她眼裏,父親已經悟透了生死,看淡了很多東西,明白了什麽才是對他最重要的。
“不合群,表示不害怕寂寞,懂得享受孤獨,這可是一種很高的境界。”
弗雷德又蹦出了一句。
這也是一句伊娃樂意聽的話。
“不合群的人,往往不附和别人,能做好自己,讓自己變得出類拔萃。因此,被人說怪真的沒什麽不好的。”
弗雷德又蹦出了最後一句。
他的這番話倒并不是爲了迎合伊娃而說,而是發自内心。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其實也是一個懂得享受孤獨的人,隻不過他還年輕,還做不到在别人看來是脾氣古怪的任性妄爲而已。
可不管怎麽樣,他在伊娃面前這一關算是勉強過了。
伊娃冷哼了一聲表示原諒,然後開始爬樓梯,帶兩人上樓去見她父親。
弗雷德暗呼了一聲僥幸。
他心想,這漂亮娘們不僅冷、傲,還有點狠,看來不那麽好招惹。,不過這次也怪不得她,誰讓自己在她面前稱她父親是怪老頭呢?
唉,看來真實的自己還是很難做啊,我還是乖乖地帶上面具吧!
弗雷德不出聲了,安靜地跟着伊娃來到了三樓,進了一個大門敞開的大房間。
在這大房間裏,四處都是櫃子、桌子,櫃子裏和桌子上也擺滿了各種瓶瓶罐罐和儀器,很多玻璃瓶裏還裝滿了顔色各異的液體。
在大門對面靠窗的一張大桌子前,背對着他們站着一位身穿白大褂的男子,從背影來看,弗雷德看不出他的年齡,隻能看到他稍顯佝偻的身軀,以及一頭已顯斑白的褪色金發。
看來,這就是博比霍伊特了。
不過讓他略感奇怪的是,他們進屋時明明有腳步聲,可博比霍伊特并沒有轉身,而是繼續專注地在幹着什麽。
兩耳不聞身後事!
僅憑這一點,弗雷德就已經感覺到,博比霍伊特的脾氣确實有些古怪,估計不是那麽好打交道。
得小心應付了!
他暗暗提醒自己。
因爲伊娃和阿爾諾都站定了,沒有出聲打攪,弗雷德也安靜了下來,耐心等博比霍伊特幹完手中的活。
事實證明,博比霍伊特并非沒有聽到他們進來,而是正專注于藥劑實驗,等了好一會後,他終于轉身了。
弗雷德終于看清了他的樣子。
面色紅潤,滿面胡須,鼻子上還架着一副銀色框架的老花眼鏡。
和他的頭發一樣,他的胡須也是斑白的,看起來确實略顯蒼老。
他低了低頭,眼睛從眼鏡上方看向了他們三人。
等看清了他們的模樣後,他先跟伊娃微微點了一下頭,然後對着阿爾諾出聲了:“阿爾諾,你這個沒出息的家夥,突然跑我這兒來幹嘛?”
話有點不客氣,也有點無禮,這擺明了是一副不歡迎的架勢。
而弗雷德則直接被他無視了。
不過弗雷德卻巴不得如此。
面對着一個脾氣古怪的怪老頭,他還是有些犯怵的,因此他樂于當一個透明人,來看看阿爾諾怎麽應付。
“老博比,别裝出一副兇巴巴的樣子,我再不來看看你的話,我怕一不小心你就再也見不到我了,那樣你會想我的。”
很顯然,阿爾諾跟他很熟,也不怵他,還拿自己開起了玩笑。
這是冒險者之間較爲奔放的交流方式。
“想你個鬼!你再這樣混下去,遲早會把小命給混沒了的,我勸你還是見好就收吧!”
博比霍伊特的語氣還是很兇,不過在他話裏,關心之意卻表現得很明顯。
“收什麽收啊,沒了就沒了,正好去見我那些老朋友老兄弟。”
阿爾諾回道。
不知爲什麽,這句話卻聽得弗雷德鼻子有些發酸。
很明顯,阿爾諾嘴裏所說的老朋友老兄弟,指的就是埃莫森他們那幫死去的老隊友,而阿爾諾能如此淡然地把這句話說出來,說明他早已經把生死看淡。
這其實是底層冒險者的無奈。
也許是阿爾諾的話感染到博比霍伊特了,他的語氣變得柔和起來:“說吧,來找我幹什麽?”
阿爾諾直接亮了亮手中拎着的包裹。
“喲,材料終于湊齊啦?擱那吧,等我有空了,我幫你弄出來。”
阿爾諾順手把包裹擱到了他身邊的一張桌子上。
“你可以走了,過兩天再過來。”
博比霍伊特的古怪之處又表現了出來,他竟然絲毫沒有繼續跟阿爾諾寒暄的意思,開始直接攆人。
難怪被人稱之爲怪老頭。
從表面看來,确實有點無禮、無情。
不過弗雷德能明顯感覺到,這老頭骨子裏其實是善良的,隻不過他用面具把它們掩蓋了起來。
又見假面。
阿爾諾卻沒動,指了指弗雷德道:“他還有事找你。”
輪到弗雷德上場了。
博比霍伊特終于把目光轉向了弗雷德。
他又低了一下頭,眼睛再次從眼鏡上方審視般地盯着弗雷德看了好一會,這才問道:“這小子是誰?”
弗雷德頓時有了一種被審犯人的感覺。
看來,這一關可不那麽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