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塊廣告牌》以寓意深刻的劇本與細緻入微的情感刻畫赢得了廣泛的關注與看好。
還記得曾經獲得奧斯卡最佳影片獎的《聚焦》,同樣是探讨新聞的價值所在以及新聞從業者所應該堅守的信念與底線,也涉及到報道真相與商業之間的博弈。
但若真是比較起來,就不難看出斯皮爾伯格強烈的個人風格,他的視野,他所關注的地方,或者說所包含的多個主題中得到最好展現的,是一場曆史性的對決,所伴随的儀式感與精準的情感爆發點恰恰是《聚焦》試圖去避免的。
對于造夢師斯皮爾伯格來說,《華盛頓郵報》的劇本在今天看來就如同神話一般,光芒四射,絲毫沒有像《聚焦》一樣時刻壓制自己的情感,認真的探讨新聞倫理問題以及調查的難度。
而更像是通過影片去贊揚純粹的新聞理想,這在今天不論是美國還是華夏看來,都顯得比以往更加重要。
被揭露的五角大樓文件究竟會不會對美國士兵造成負面損失以及附加傷害?
這是《聚焦》會采取的重要視角之一,而這個劇本沒有辦法在這個問題上糾結更多,雖然本片中也将郵報即将上市的商業元素牽扯進來以避免影片陷入二元對立的地步,但由于事件本身的性質也多少會帶有正邪大戰的氣息。
正如斯皮爾伯格在《間諜之橋》中表現的那樣,沒有在視聽語言上走出革新的一步,《華盛頓郵報》的一切都透露着老派的沉穩,和工業光魔助陣的《玩家一号》等片不同,更加依賴叙事的電影能将導演的思路放大呈現。
好在編劇之一喬西也是挖掘高手,在爲數不多的作品中涉及到新聞的可都是硬貨,于是在丁誠看來劇本沒有落入傳記片常會陷入的俗套,做出抉擇的人物與令人矚目的曆史事件之間存在着令人信服的細節刻畫。
梅姨這個角色的成長過程幾乎是教科書式的工整,從最開始說話的顫顫巍巍,到最後力排衆議做出決定,成爲這場戰役真正意義上的總指揮。
但結尾當她走出法院的那一刻就有些不自然,那本該是一場偉大的勝利,通過新聞人的骨氣來凸顯凱的堅強,更需要的是一視同仁的視角,而不是柔和的聖光加上沿途清一色的女性。
和一個記者隻身對抗龐大機器的故事不同,《華盛頓郵報》呈現的博弈是這一職業生态鏈頂點的樣貌,商業巨頭、報業大佬與頂級政客之間的妥協與交鋒。
這也引出一個底層生态很難去呈現的關系網,便是私人交情與專業精神之間的選擇,政客會爲有利于自己的輿論而拉近與新聞人的關系。
對于華夏人來說,熟悉的是這種盤根錯節的關系網,關系與職權自古以來就是高度粘合的,而陌生的則是本堅定不移的專業精神,扞衛出版權的唯一手段就是出版,這句話甚至會引來不少人的苦笑。
因爲咱們所面臨的權力高度不對等以及整個社會體制是容不下這種堅持與反叛的,尼克松可沒有能力讓整個新聞業消失,他的權力再大,也有被約束的可能,這才是我們看起來最夢幻的地方不是嗎?
看完劇本,丁誠陷入沉思,如果非要用一個詞來概括情感,那麽《聚焦》代表着希望,《華盛頓郵報》則是緬懷。
借古諷今,于斯皮爾伯格來說這也是一曲挽歌。
同樣可以借着本過氣的執着大書特書,假裝我們還有環境還有機會去做出改變,我們的生存可以與尊嚴并存,告訴下一代人一切還沒那麽糟。
但不想自欺欺人,這是一個盲目的理想會緻人于死地的時代!
身爲明星,每天生活在戰戰兢兢的謹小慎微中……
報業,現如今看來甚至能扣上古典主義的帽子,它的嚴肅要求的是從編輯到讀者都要有足夠的理性,它追求的不是情感的宣洩,一篇篇的報道是真相,是爲了做出改變,而不是一篇篇煽動情緒共築這個後真相時代的10W+。
網絡的普及助長所謂自媒體的繁盛,看似傳播更快,每個人都有更多的發言權,但事實上那其中有多少稱得上是新聞?
而不是不過腦子草草幾筆的傳聞?
報紙有個最大的優勢,就是它的不可回收性,而網絡最大的便利現如今卻不是握在人民手中,一篇報道可以在幾小時之内傳遍全國,卻能在幾分鍾之内銷聲匿迹,仿佛從來沒有存在過,這是自由嗎?
新聞有了姓沒了根,這是最荒誕的魔幻現實主義,在這場沒有硝煙的戰争中,丁誠沒有看到憲法第一修正案所帶來的勢均力敵,而是對媒體高壓管控與無休止禁令壓倒性的推進,步步爲營。
龐大機器在自以爲掌握真相的時候,卻也讓自己的公信力萬劫不複,群衆甯願相信傳言,也不會相信正式的公告,甚至對其嗤之以鼻。
真正在提供優質新聞的人已成爲瀕臨滅絕的邊緣人物,而那些随便洗一洗稿子就能大搖大擺賺錢的蛀蟲卻越來越多。
《華盛頓郵報》中對于群衆的刻畫少之又少,媒體的堕落不管是怎樣的國情,都不可能是強權一手可以做到的。新聞自由可以培養群衆的理性,而這種理性最終可以賦予媒體強大的監督力量,才有可能讓媒體成爲真正的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