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丁誠看着難民一個個踩上地雷被炸碎,表現的是痛苦掙紮,自己勸過他們不要過來,不要再惦記他的牛,可爲時已晚。
對方臨死前哭着喊出一句話:我不過想吃口肉啊!
萬般的惡在那一瞬間仿佛全部煙消雲散,就算罪有應得,但罪不至死。
自己扮演的牛二,就是一個在戰争中掙紮求生的農民,整天蓬頭垢面,每天在幾乎已經成爲廢墟的死寂村莊中奔跑呼号,如一頭幾近瘋狂的喪家之犬。
支持他的隻有那昙花一現的愛情:老祖、抓阄、定親、銀镯子……
不光是牛二,還刻畫出一群戰争中無辜的小人物,活的人不像人,狗不像狗,看似荒誕,實則可憐。
想殺牛的……牛肉沒吃到口……妄自先被炸上了天……挖雞眼的郎中悻悻哭着……
都在牛二的夢中支離破碎着,尤其是那個日軍,不過是個學生仔,卻難逃和傷員劃分陣營,互毆緻死……
對于丁誠來說,有場戲特别印象深刻,自己牽着奶牛,來來回回在懸崖邊遊走的幾個橋段,仿佛傳遞出一股微渺而宏大的氣場。
在邊緣中尋找恒遠的甯靜……
在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的亂世求生的殘酷處境……
一種低于塵土的悍勁力透紙背沖撞而出,不卑微,不凡俗,隻有一種雞零狗碎……
不甘與現實爲伍,卻又一次次陷入沉甸甸的夢。
牛二隻是一個縮影,代表着無數戰争中垂死掙紮的小人物,手無寸鐵的百姓們面對着鬼子、流民、土匪、……
他們害怕殺戮,卻又小心翼翼的拿起那陌生的槍和使用不熟練的箭,卑微的活着,守護着渺小脆弱的未來。
每經曆一次鬥争,丁誠總是趴到地上昏死過去,之後鏡頭總是回歸一層薄雪,村莊一片潔白,似乎在暗示那些罪惡最終都離開,隻要堅持下去,終将獲得最後勝利。
今天是最後一場戲,八路終于來了,丁誠小跑着下山,拼命拉住一個騎馬的,含糊不清的用力道:“牛……你們的牛!”
“老鄉,我聽不懂你說什麽?”
“我說……你們的牛……說是十幾天回來……現在都六七年了……”
怕對方聽不懂,趕緊把牛拉過來,高高舉起繩,滿臉希望道:“這是恁的!”
團長看着奶牛,趕緊拒絕道:“老鄉,咱們是人民的隊伍,不拿你們的一針一線,你快回去吧。”
“哎,你……”丁誠突然想起什麽,從懷裏掏出那張字據,小心翼翼展開,遞給對方。
“村裏人都死了……”
“俺一個人在山上養的……”
“還有這幾塊大洋……”
顫顫巍巍把用生命守護的寶貝拿出來,隻要把牛還給八路,自己就算解脫了。
“老鄉,給你寫字據的人俺不認識啊,我們是戰鬥隊伍,不能帶着牛走。”
“這樣好不好?”
“這事我做主,牛你已經養了這麽多年,就送給你了!”
丁誠愣住,看着對方硬塞回來的字據,趕緊跑過去拉住馬,急聲道:“牛……俺……”
“你把牛給俺……不給俺蓋個戳?”
對方二話不說,按下手印,剛想走,丁誠又攔住,支支吾吾道:“既然牛是俺的了,你能不能……”
“俺們就不下山了,再也不下了……”
“給俺寫幾個字吧”
“就是刻在墓前面的……”
最後一幕,丁誠坐在懸崖邊,牛在旁邊爬着,手裏捧着幾張紙,上面寫着:
牛
二
之
墓
鏡頭最後一轉,出現一塊孤零零的木闆,上面刻着四個字:
二
牛
之
墓
電影殺青!
“這次多虧你!”關虎在慶功宴上捧起一大碗酒,對着丁誠感激道:“原本要拍四五個月,因爲你的出色發揮,兩個半月搞定。”
“其他沒什麽好說的,都在酒裏!”
丁誠回想起這段時間的經曆,也很感歎,端起酒,一飲而盡。
可惜燕妮不在,剛開始打算隻是客串,九兒的戲份原本很少,隻不過後來越加越多,足足讓人家在窮山惡水凍了半個多月。
但所有的一切都是值得的,看關虎的酒量就知道很滿意,這部戲對他來說意義重大,可以說是職業生涯的一塊裏程碑。
“你放心,最遲不超過三個月上映,咱們必須奔着得獎去!”
這是導演昏迷前的最後一句話。
衆人打包行李,丁誠上車前,回頭最後看一眼小山村。這裏留下太多深刻記憶,隻可惜花花不能帶走,委托給老把式照顧。
“回家!”
離開沂蒙山,沒有直接回京城,丁誠打算回家一趟。忙了整整一年,臨過年不到半個月,回家陪父母過年。
當初離開老家,就是憋着一口氣,不混出個模樣,絕不回來。
現在也算小有名氣,雖然達不到光宗耀祖,但也應該對得起衣錦還鄉這四個字。
蘇瑤和劉婉甯很緊張,畢竟第一次見叔叔阿姨,一路上拉着自己問東問西,各種買買買,最後實在沒辦法,大包小包十幾個,浩浩蕩蕩回老家。
千言萬語,在推開家門的瞬間,隻留下一句話:“爸,媽,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