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君如伴虎啊,君威難測,懂嗎?”
楊縣令語重心長的給張小凡剖析着其中的利害關系。
張小凡的臉色不斷變幻,真沒想到官場竟然如此兇險。
獲得地位與權力的同時,也意味着高風險。
農民之間争的是地,商人之間争的是利,官與官之間争的乃是權。争權最容易喪命。
“我隻是一個小人物,陸丞相有必要費盡心力的緻我于死地?”張小凡在平縣,那是一等一的大人物。但是放在陸丞相那等巨佬面前,絕對隻是一個小到不能再小的卑微存在。
按照常理,一隻獅子,肯定不可能費盡心機的去踩死一隻地上的小螞蟻。
“你認爲自己隻是一個小人物,但是人家未必會這麽認爲。第一,你是靈田改革的發起者,更是第一個實施者。無形中的影響力極爲巨大,更是已經被許多有識之士注意到,他們将會或明或暗支持你。
第二,工部丁侍郎親自趕到平縣爲你這個小人物站台撐腰,你也就成了我們這一系的新貴。
有着這兩個原因,陸丞相完全有理由緻你于死地。隻要滅了你,對我們這一派系,相當于沉重一擊。”
聽得楊縣令這麽一說,張小凡這才明白,自己早就不再是龍草鄉百花村那個默默無聞的少年。
開弓沒有回頭箭啊。
“若是真到了那一刻,隻要有一絲機會,我也要逃出去。大不了叛出大農國。”張小凡心中暗自打定了主意。
鄉下少年,雖然老實,但是也有着一股子城裏人所沒有的狠勁。
這是從野獸身上學到的。
困獸猶鬥。
楊縣令将張小凡的表情細微變化,盡收眼底。
“小凡,有一事必須告誡你,不到最後一刻,切不可做出永遠無法回頭的事情。那是萬丈深淵,隻要你往下跳出去了,就再難爬上來。”
楊縣令雖然沒有明言,但是他相信以張小凡的智慧,肯定能聽懂他的意思。
謀反這種事情,肯定不能明說。
“其實,張簪袅也可以學學棄車保帥之道嘛。當時留守縣尉營的人是方敬,一幹重犯均是從他手中被救走……”宋主簿的目光閃了閃,幫張小凡想了一個自救的辦法。
不等宋主簿說完,張小凡已經怒容滿面,斷然拒絕道“我甯願萬劫不複,也絕不做那種昧心之事。”
被張小凡強行打斷,宋主簿搖頭歎息,不再言語。
反倒是楊縣令,看向張小凡的眼神,贊賞之色更濃了幾分。
“小凡乃是性情中人,面對生死仍不肯犧牲手下,怪不得管飛願意舍命救你。他們能跟随你這樣一位好上司,是他們之幸。本縣令能與你相交莫逆,乃是本縣令之幸。”
言語間,楊縣令對張小凡的人品高度贊揚。
“小凡,既然你不肯拿手下當替罪羊,那就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明天一早,你立刻把所有判了斬刑的犯人,押往坊市的斬首台,本縣令親自過去主持,立刻行刑。”
楊縣令這麽做,自有深意。
應該是想要制造一個所有刑犯皆已經被斬殺,然後蒙混過關。
這個辦法不一定行得通,但是肯定可以最大程度的幫助張小凡減輕罪責。
對于這個主意,張小凡自然沒什麽意見。
當晚,他帶領手下軍兵整理縣尉營自是不提。
……
第二天一清早,張小凡便命令手下軍兵,把一幹重犯押往坊市的斬首台。
本來斬首示衆的時間,一般都是午時。
一來,此時乃是一天中陽氣最強盛的時候。二來,中午的坊市,人最多。
這次由于情況特殊,楊縣令想要搶在上面的人下來之前,把所有重犯行刑完畢。然後再找一些首級,冒充一部分被救走的重犯首級。
至于全部冒充,那肯定不行。
湊數的首級,很好找。
因爲與敵軍交戰,殺了不少敵軍。光是張小凡一人,就殺了二三十個敵軍。
割了首級用來湊數,根本不必擔心被查出來。
這個辦法,可以幫張小凡把罪責降到最低。
行刑非常順利。
一個個重犯被斬首示衆,這些人裏面,絕大多數都是罪有應得。
然後,屍體被運回縣衙門。到時候将會統一處理。
通常情況,都是由刑房驗完首級,再由戶房确認,然後交給縣丞署蓋印,最後請縣尊複審,蓋上縣尊的大印。就可以上報了。
行刑剛完成,楊縣令還沒撤走,便有一騎快馬疾馳而至。
馬上之人是一名官差。
“縣尊,上面來人了,宋主簿請您立刻回縣衙門……”
楊縣令與張小凡皆是大驚失色,沒想到上面之人,動作這麽快。現在也就早上辰時的樣子。即便上面的官員,從郡城趕過來,那也要天還沒亮,就出發。
還必須是那種日行萬裏的良駒才行。
兩人對視一眼,心中多少有着一絲慶幸。還好搶在上面來人之前,把重犯全斬了。
“小凡,随我一起回縣衙門。記住昨晚告誡你的話。”
楊縣令來不及多說,帶着張小凡等人,匆匆趕回縣衙門。
剛進縣衙門,就看到大院内停着多隻源禽級别的巨鷹。其中最惹眼的一隻,并不是巨鷹,而是一隻碧眼金雕。
原來是騎着源禽趕來的,快不得如此迅速。
厲害的源禽,飛行速度要比萬裏良駒快好幾倍。即便從州府趕到這裏,也就隻需一兩個時辰。
會客室内,一名身穿紅色官服的老者,端坐于主位之上。這名老者不怒自威,目中如有三尺寒芒吞吐不定,令人不敢直視。
老者身上的官服,胸前有着一個大補子,上面繡有一隻清逸脫俗的飛鳥。
此乃白鹇紋。
意味着這名老者乃是五品高官。不過老者戴的烏紗帽,略平,說明是從五品文官。即便放到州府,也有資格稱得起要員二字。除此之外,老者腰間懸挂着一枚惹眼的金牌。
比之正常腰牌要小巧許多,樣式也是有着極大區别。
隻見那枚金牌的背面紋有九爪金龍,至于正面刻有什麽文字或圖案,看不到。正好被擋住了。
即便張小凡隻是一個新入官場沒兩個月的小白,也識得那枚金牌所蘊含的能量。
那是皇帝陛下親自賜下的金牌。
這名老者的身份地位,因爲這塊小小的金牌,立刻升了好幾級。
首先,老者有着一重身份,乃是京官下放。
其次,老者相當于欽差。由皇帝親自任命,并且派往下面某座州府或是特别重要的郡城爲官。有着監察地方之意。
這名老者在州府,相當于皇帝的一雙眼睛。
犯了再大的事情也沒人能動他,隻有皇帝能處決他。
如此位高權重的大官,一大清早便趕到了平縣這座小小的邊陲縣城。無異于一條大魚降臨小水塘。
在老者的下首位置,坐着六名官員。其中三人乃是武官打扮,身穿盔甲。另外三人,則是文官打扮。摸不清這些人的身份。
不過從六人坐的位置來看,還是能看出他們的位序尊卑。其中有兩人,一個文官,一個武官,明顯地位高于其他人。
宋主簿連坐的資格都沒有,隻能站着陪侍在一邊。
把這些人當祖宗一樣侍候着。
端茶倒水,陪着說話。
與其說陪着說話,還不如說是回答這些人的問題。因爲宋主簿根本就沒有主動問話的資格。
爲了不觸怒這些人,宋主簿也是把姿态放得極低。
“下官楊鐵,拜見陸通判!見過幾位州府官員!”楊縣令進入會客室,倒也不怵場。自有氣勢風度。
從容不迫的對着首座之上的老者行禮。
至于另外六名從州府下來的官員,楊縣令掃了一眼他們身上的衣服,以及腰間令牌,然後隻是淡淡的颔首示意。這還真不是楊縣令倨傲。
官場之上,本就等級森嚴。
七品縣令,聽上去隻是個芝麻官。但是在地方上,哪怕放到州府,也絕不是什麽小人物。
張小凡跟在楊縣令身後,也不說話,隻管拱手行禮就行了。
他心頭暗道,原來這位老者就是陸通判。
看來,周家把趙樂善救走,應該就是想要利用趙樂善這條線,與陸通判搭上話。
現在看來,周長遠成功了。
“那個縣尉營的混賬東西來了沒有?叫他暫代縣尉一職,居然連幾個犯人都守不住,還讓周家給救走了,真是廢物一個。”
陸通判一開口就直接罵人,勢頭直接沖着張小凡來的。
“我就是縣尉營張小凡!”張小凡一見對方來者不善,倒也不怵,索性拿出了該有的膽魄。
“哼,原來你就是那個廢物東西,連幾個犯人都看不住,還有臉昂首挺胸的站在本官面前答話?跪下!”陸通判一聲冷喝,排山倒海般的氣勢,壓向張小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