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辰稍顯遲疑,卻仍點頭。
看景辰這幅表情,葉翕音心頭突然生出一種很不好的預感,有點緊張地繼而問:“是不是有很大影響?”
景辰再次遲疑,卻仍如實回答:“會立刻死亡。”
葉翕音沉默了。
對面的突敏爾一直安靜聽着,卻表現的出奇的平靜,甚至有點不太正常的樂觀。
突敏爾站起身,走進裏間屋裏捧了一隻精緻的長方形錫金匣子返回來,把錫金匣子輕輕放在葉翕音和景辰中間的小茶幾上。
重新落座,突敏爾的笑靥很輕松明媚:“這裏是加蓋過我莫西王後印信的書信,算是我留給阿莫善的遺書吧,如果我的治療失敗,你們不必擔心阿莫善會找你們的麻煩,把這個交給他,他就會明白。”
葉翕音擡眸看向突敏爾,連遺書都準備好了,看來突敏爾早就知道治療的風險了。
葉翕音知道,說出這番話,突敏爾一定是慎重考慮過很久了,她突然意識道,也許這位皇後突然一個人跑來大胤,舉動看似荒唐,其實也是她仔細思量很久的。
盡管葉翕音沒見過莫西國君阿莫善,可是從眼前這個姑娘開朗大方的性格也能看得出來,她應是位頗受寵的王後。
葉翕音似乎突然想通了突敏爾爲何會背着阿莫善,冒着極大的風險,一個人偷跑出來治病。
突敏爾不願意阿莫善看見她治療失敗的模樣,她想留在愛人心裏的,永遠是她最美麗的模樣。
如果無法伴你到老,就把最美的東西留給你。
葉翕音突然感覺心頭沉甸甸的,轉過臉看向景辰,一向鎮靜柔雅的容色,竟難掩地帶了幾分緊張:“我,需要怎樣配合你?”
景辰仍舊如平素般沉穩平靜,緩緩道:“你需與我同奏萬物引,幫助她調理引導心脈,完成一整套逼毒療毒的過程。”
盡管景辰講訴的語調緩和平靜,可是,葉翕音卻能聽出,在整個治療的過程中,她與景辰有同等重要的作用。
葉翕音猶豫了。
想了片刻,葉翕音擔憂地望向突敏爾,如實道:“我雖已研習萬物引,可是畢竟功夫尚淺,萬一……”
“萬一失敗怎麽辦?”突敏爾微笑搖頭,打斷葉翕音的話,卻轉眼看向景辰:“我可否與尊夫人單獨談談?”
景辰側目看向葉翕音,見她不反對,便輕輕颔首,起身走了出去。
屋内隻剩兩個女子。
葉翕音靜靜望向對面的突敏爾,語言很真誠:“我确實很想爲你治病,可是我不能草菅人命。”
突敏爾笑了,明豔的大眼睛活潑地眨呀眨,望着葉翕音笑道:“你說話可真有意思,比跟景辰聊天有趣多了,我喜歡跟你說話,不用像面對你夫君時候那麽緊張。說實話,你夫君長的好看,就是從來不笑,瞧着有點瘆人。”
葉翕音卻怎麽也笑不出來:“你不緊張,可我緊張。”
突敏爾笑的越發明媚,露出滿口編貝白牙:“反正治療失敗,死的人是我又不是你,你盡管放手幹就是,不用緊張。”
葉翕音嘴裏發苦:“這話說的,這可是給人治病,又不是宰兔子弄死拉倒。”
突敏爾一直在笑,笑容裏卻多了些東西,握住葉翕音冰涼的手:“就沖你這句話,我也放心把自己的性命交給你,至少你不是個草率的人,就算最終我死了,也好過即将面對的痛苦。”
葉翕音聽出這明顯話裏有内容,擡起頭看向突敏爾,卻發現那雙美麗的大眼睛裏,難得露出凄婉和無奈。
“在我們莫西,有個傳說。每一任國王,都是天神賦予莫西國最強大的智慧和在人間的守護神。所以,每一任國王的血脈,對莫西國人而言,是關系國運的重要大事。”
葉翕音立刻明白了,接口道:“所以,你想徹底治愈的原因,是想爲國王誕下子嗣。”
突敏爾搖頭:“有這個原因吧,但這不是主要的原因。其實,有沒有子嗣,阿莫善看的并不是很重,而且即便我無法懷孕,我的族人也會想辦法幫助我弄個孩子。”
“既然如此,那就讓你的族人幫你搞個孩子好了,何必非要冒險?”葉翕音不想冒險,試圖勸突敏爾放棄治療。
突敏爾眼睛裏閃過些許内疚,垂了長睫:“原本我也是這麽打算的,可是阿莫善父族的族長不知從哪裏聽說了我身患蛇寒的秘密,并且讓族中的大巫醫替我檢查了身體。”
“當時我族中的巫醫替我隐瞞了中蛇毒的真像,可是我體内的不正常,已經引起了對方的懷疑,如果再過一年,我仍舊無法通過阿莫善父族大巫醫的檢查,無法正常孕育君王的子嗣,就要被施以火絞。”
關于“火絞”葉翕音以前在景辰書房裏看過相關的書。
這是某些民族用來殺死被惡魔附身或者詛咒的族人的方式,說白了就是把人活活燒死。
那些民族堅信,火可徹底徹底銷毀一個人的身體,也就能徹底毀滅一個人的靈魂。
不論是異邦藩國,還是在大胤,人死後都講究留個全屍,這樣就可以順利地堕入輪回,再轉世投胎。
屍體被火燒,就是絕了人的轉世輪回路,令此人永生永世不得超脫。
被處以火絞的人,多半會被族人認定爲惡魔上身,要活生生忍受被火焚燒的巨大痛苦,一時半刻還死不了,活受烈焰灼燒之苦,這絕對是最殘酷的刑法之一。
可是被處以火絞的人是突敏爾,爲何突敏爾的眼睛裏會有内疚?
看出了葉翕音的疑惑,突敏語言中帶了無法掩飾的傷感:“就算對方是國王的父族,阿莫善也絕對不會允許任何人對我用火絞。
他雖從不跟我講,可是我知道,他暗中調撥了手中所有的軍隊,做好了與他父族開戰的準備。
可是這樣一來,他會失去重要的家族支持,他那幾個對王位一直虎視眈眈的兄長,一定會利用這件事,對阿莫善群起而攻。
我不想他因爲我對抗他的族人,我不想他爲了我而衆叛親離,如果這些災難都因爲我一個人而生,我甯願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