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倚在龍椅上,手裏依舊把玩着竹雕折扇,目光随意瞥了考場一眼,語氣仍是淡淡的:“還沒想好。”
陳琦煙:“……”
皇帝這是故意氣她的,她看出來了,這家夥絕對是故意的。
陳琦煙到底不是能忍的性子,心頭一轉念,面上的笑又添了幾分妖娆:“對了,臣妾聽聞今年報考名單中,有‘雙榜女師’美譽的葉家姑娘也來參考。她不光學問好,模樣也生得極美,萬歲……”
“皇後好像對這位葉姑娘格外留心”
皇帝突然打斷陳琦煙的話,轉臉向她看過來,似笑非笑的俊雅眉目中掩着幾分深意:“是因爲這葉姑娘有才,還是因爲她樣貌長得格外出衆?”
皇帝問話時,語氣依然淡淡的,透着一股子漫不經心。
陳琦煙的臉卻被他這一瞥,騰地漲地通紅。
這話問的是什麽意思?是笑她嫉妒那個姓葉的麽?
她以前隻覺皇帝性格溫柔多情,還不知道他刻薄起來,舌居然這麽毒。
站在旁邊的舟禾,眼看帝後這天越聊越往死胡同裏鑽,生怕這位任性的皇後一氣之下又做出什麽事兒來。
上前一步,舟禾笑道:“今日天兒熱,奴才在後殿裏備了茶水果品,昨日閩國上貢的鮮荔枝也送來了,閩國國主特地培育了無核的荔枝新品,據說比以往還甜呢。”
陳貴妃早被皇帝氣的三屍神暴跳,卻又不能發作,聽見舟禾這話,笑道:“既是如此,臣妾定要去嘗嘗這荔枝新品,萬歲可否同往?”
皇帝擺了擺手,語氣依舊淡淡的:“皇後自己去吧,這種太甜的果子,朕不喜,嫌膩。”
陳琦煙呡了呡唇,轉身就走。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心裏作用,陳琦煙總覺得皇帝剛才一臉厭棄地說荔枝味道太膩,她總覺得皇帝是在拿荔枝暗喻她。
他莫非真的嫌棄她了?
難道就爲司寇睿那不值一提的小事?
就爲那個姓葉的?
陳琦煙越想心裏越煩,離開的腳步就少了平日的雍容,帶着些浮躁,就沒有留意到皇帝在她轉身的時候,不着痕迹的悄悄彎起了唇角。
高高的了台上,隻剩下皇帝一人,眼眸低垂,下面一衆正在考試的女學生皆看得分明。
将折扇輕輕放在龍案上,少年皇帝的身子微微向前傾了傾,眼裏竟然顯出幾分掩飾不住的興奮。
那個叫葉翕音的女孩子,他原以爲她沒有參加這次女官大比,卻沒想到昨日随手翻看禮部遞上來的名冊是,竟在上面見到了她的名字。
看見那個名字的一瞬,皇帝竟覺心頭微悸。
那種歡喜雖然是壓抑的,是隐晦的,可他卻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
那份埋藏在心頭的悸動,就像不知哪陣風突然吹來的一粒種子,在他看到名冊的時候,突然“啵”地在他心頭鑽出一株新芽,脆生生地,讓他想用全副身心去呵護。
就在剛才,他登上了台的時候,他跟她近了一些,皇帝甚至能明顯地感覺到,心裏的那顆嫩芽開始長了一點點,甚至抽出了一片萌萌的嫩葉。
皇帝手撐着桌案,專注往下方的考場看過去,卻無意中碰觸到手邊一個冰涼的東西,低頭一看,發現案上不知何時放了個小巧的擴目鏡。
皇帝扭頭看時,才發現舟禾不知何時已經退出了棚外。
唇角噙笑,皇帝舉起擴目鏡望向考場。
葉翕音正低頭認真寫文章,突然感覺有些不舒服,好像被人暗中觊觎。擡起繡目四下看了去,見考場安靜,衆考生都在奮筆疾書。
葉翕音心道大概是自己太過敏感,便也不再理會,低下頭繼續寫卷子。
女官大比雖說分上午和下午兩場,其實隻是中午添了用飯的午休時間,中午的這頓飯由宮裏的膳房提供,女學生仍在各自的座位上用飯,不得說話,不得走動。
用過午飯後,有一刻鍾的入恭時間,由宮女帶領前往。
每位宮女帶領人數不得超過五人,未由宮女帶回,或者中途私自亂走者,當即取消參考資格,考卷作廢。
入宮時間結束,依舊是三聲銅鑼響後,下午的考試開始。
葉翕音用過午飯,舉起手邊木牌申請入恭,立刻有宮女走過來帶她走出座位。
經過翠姗姗和唐雨的考位時,這倆人正巧不在,葉翕音側目看向二人的試卷,果然是她代寫的那一份。
宮中用澄心堂紙做考試用紙,這早就不是什麽秘密,盡管這種禦用宣紙尋常很難弄到,市面上也不許賣售,可唐雨和翠姗姗跟司寇蕊走得近,自然也很容易得。
她倆早将各自的墨迹和紙張給了葉翕音,目的就是讓她模仿倆人的筆迹,直接抄撰在澄心堂紙上。
如此一來,除了調換考卷的時候手法需利落一點,其他再沒半點風險。
兩人都換了,手腳還挺利落。
葉翕音回到位置的時候,那二人也已經回來,看樣子唐雨和翠姗姗的狀态很不錯。
葉翕音唇角的笑意不覺深了幾分。
下午的考試很快接近尾聲,最後三聲銅鑼敲響,所有考生停筆,女官大比的筆試部分結束。
主考官站在場地正中央的過道上,兩位副考官分别從兩邊挨個收取每一位考生的試卷。
待所有試卷收集起來,主考官高聲道:“諸位學子日常勤勉,才得今日碩果,按照以往慣例,接下來由宮中太樂署的樂師爲諸位演奏雅樂,諸位可舒緩心緒,以消一日應考疲乏。”
主考官說完,一位容色出衆的女樂師行至場前,向衆學生微微一揖,身後的内侍和宮女們已經設好琴案,女樂師在琴案後落了坐,開始演奏。
潺潺琴音在女樂師的指尖流淌。女學生裏有人認得這位女樂師的,忍不住竊竊低語。
“呀,是太樂署的鳴署令,鳴大人就是上一任女官大比的魁元,聽說她琴技一絕,現在已經升做太樂署的署令啦!”
衆女學生聽聞,皆用崇拜的目光看向鳴署令,其中有人由衷贊歎:“真厲害,她就是我的榜樣!”
葉翕音的目光也跟别的女學生一樣,認真專注地望着撫琴的鳴署令,在外人眼裏,她也聽得很認真。
若有人仔細觀察葉翕音的眼神就會發現,她的注意力根本就不在曲子上,那對如靈貓般機敏的眸光,正死死盯在鳴署令撥弄琴弦的手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