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翕音對着虛空輕聲低喃:“你放心,我會善待它的。”
說完,将骨笛湊近唇邊,開始低低地吹奏起來。
那是一首古老的歌謠,聲韻悠長,帶着遠古有些老舊的律操,卻依然保持充滿生機的節拍,那是葉翕音幼年時學會的第一首童謠。
箨兮——箨兮箨兮,風其吹女。叔兮伯兮,倡予和女。箨兮箨兮,風其漂女。叔兮伯兮,倡予要女……
星空下的山嶺,松濤陣陣,綿延如浪,葉翕音雖然是第一次吹奏骨笛。
因她性格柔靜,氣息便掌控的很平穩,骨笛的音質不似笛那般清脆,有點像手埙,低回悠揚,與她的氣息非常契合。
景辰靜靜聽着,隻覺骨笛清越空冥,竟然漸漸與月色相溶,有淩空乘雲的輕盈幽婉。
這一刻,景辰隻覺面前的葉翕音如盛開的幽蘭,揚揚其香。
他的心底此刻亦清明安祥。
終于,有執手之人;
終于,有傳承之人。
在這處處玄機的紅塵濁世,他,何其幸哉!
葉翕音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睡熟的。
醒來的時候,身處一處山洞,身下睡的是一塊天然大石打磨而成的石床,鋪着簡樸的棉布褥子,不過褥子漿洗的非常幹淨。
洞外有明媚的陽光照進來,顯然天已大亮,可是明媚的陽光卻照不進洞裏來。不過洞中的石壁上鑿有壁燈,在洞中視物不成問題。
就在葉翕音納悶的時候,門口有影一晃,景辰端着昨晚他倆喝魚湯用的錫盆走進來,看見葉翕音醒了,笑道:“睡的不舒服吧?你沒接觸過何種日子,不适應很正常。”
葉翕音卻搖頭:“睡的很好,我連怎麽到這裏來的都不知道呢。”剛說完,就嗅了嗅鼻子,歎道:“好香,是什麽東西烤熟了?”
香氣顯然是從洞外傳進來的,葉翕音迫不及待就跑了出去,隻是剛跑出山洞就是“啊!”地一聲尖叫,跟着就迅速跑進來,正好撞進景辰懷裏,被他抱着。
“外,外頭有個怪物!”葉翕音吓地小臉兒煞白,說話時聲音裏都帶着顫音。
景辰卻面色平靜,手掌撫過她後背心,溫和安撫道:“别怕,那不是怪物,是我一老友。”說罷,牽着葉翕音的小手走出了山洞。
洞外,一個深褐色渾身毛茸茸的東西蹲在不遠處,聽見倆人的腳步聲,那團深褐色的的東西頂端動了一下,露出一張與它毛發顔色幾乎相同的……臉?
景辰牽着葉翕音的手走到那東西近前,葉翕音幾乎全程都躲在景辰身後,隻敢從他身側露出一雙眼睛,死死盯着那隻毛茸茸的怪物。
景辰對着怪物笑了:“老猿,這次我帶妻同來,還請多多關照哦。”
等景辰把話說完,葉翕音發現那怪物竟然深長脖子向自己看過來,好像聽懂了他的話似得,到此時,她才看清楚,這并不是什麽怪物,而是一直年紀非常大的猿猴。
難怪景辰剛才喚它老猿,這家夥的确已經很老了,就像人類一樣,它的臉幾乎被皺紋堆滿,眼皮也耷拉下來,所以剛才它蹲在地上把身體團成一團的時候,葉翕音并沒看出來這是個什麽東西。
隻是這老猿盡管歲數很大了,可渾身的毛仍舊很茂盛,并不像大多年老的野獸那樣毛皮稀松幹枯,顯然,這老猿的身體很不錯,并且它身上非常幹淨,也沒有野獸身上難聞的腥臊氣。
老猿的動作很緩慢,抻着脖子打量葉翕音,似是明白了這小姑娘跟景辰關系很好,輕輕晃了兩下毛茸茸的大腦袋,低頭把地上一個黑乎乎的東西用前爪推向倆人。
知道了這是什麽東西,葉翕音心裏的恐懼就減輕了不少,跟着景辰一起在老猿對面的石凳上坐下。
景辰用手劈開老猿推過來的東西,一股濃郁的肉香立刻散出來,葉翕音不自覺咽了咽口水。
景辰對着老猿點頭笑贊:“嗯,你這手藝越來越不錯了!”
葉翕音也驚詫地發現,這原來是用泥殼包裹的一直叫花雞,隻不過使用林中的野雞烹制,味道卻比城裏賣的叫花雞香數倍不止。
不過這東西聞着香,葉翕音卻沒伸手去接景辰遞過來的雞腿,隻狐疑地伺着他,目光中除了疑惑還有……不敢置信?
景辰一看就知道她心裏在想什麽,登時被她這眼神給逗笑了:“這是叫花野雞是我做的,剛才不過是讓老猿幫忙看着火候,野雞烤好後,它隻負責從火堆裏弄出來而已,你以爲是它做的?”
聽說是景辰親手做的,葉翕音才放心接過來,咬一口,齒頰溢香,差點把舌頭都咬了。
景辰這水平……姚湶的廚藝是跟他學的吧?
自家男人的優秀體現在各個方面,葉翕音突然覺得好大的鴨梨啊!
景辰一共做了兩隻叫花烤雞,他和葉翕音分食一隻,另一隻送給幫忙的老猿。
老猿安靜吃掉自己的那隻雞後,就慢慢悠悠地爬上不遠處一顆老松上蹲着去了,看樣子像是睡着了。
葉翕音和景辰吃過早飯,景辰便開始了正式授課的内容。
因爲倆人都記憶卓絕,所有的課程全部都在景辰的腦子裏裝着,爲葉翕音講解的時候,景辰隻需用木棍在沙土上書寫即可。
葉翕音隻聽他講完,幾乎就把内容全部裝進了腦子裏,所以,倆人授課的方式,跟一般坐在窗明幾淨課堂裏的師生完全不同。
松柏環繞,風行林間,兩人随意地席地而坐,景辰會邊講課,邊彈奏古琴爲葉翕音引導。
葉翕音在這樣完全歸于自然的狀态下,心緒徹底放松,耳,鼻,舌,身,意五感全部打開,達到身體最大的接收能力,學習起來又比平時事半功倍。
在景辰如潺潺聖音的指引下,葉翕音旦有所感,便立刻吹動骨笛與他輝映,卻因爲體悟不同,有時喜極而泣,有時悲從中來,經常一曲終了,葉翕音已不自覺滿面淚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