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辰轉身把這三刻香丸遞給葉翕音。
葉翕音接過香丸,還沒辨識眼中神色早已驚詫無比。
但凡動物,不論冷血還是溫血,骨血中必然帶有天然的血紅色素,尤其獸血比人血更加腥味濃重,食物也比人類粗糙,色素也就比人類的更深。
可是這三枚香丸卻潔白的毫無一絲雜質,這在她看來,就算是再高明的提煉手法,這也是根本不可能辦到的。
“難道有什麽動物的骨血是白色的?”葉翕音疑惑道。
景辰看了眼她手裏的香丸,眸中竟浮現出些許傷感:“這丹丸是用白狐骨所制。”
白狐骨?
葉翕音驚訝地瞪大眼,直覺這丹丸中一定藏着景辰的秘密。
景辰走到琴台前坐下,修長均勻的手指輕撥琴弦,緩緩道:“我從未跟你說起過我的師父,其實,他老人家早已仙逝,他留給我的東西,隻有這張琴。還有的,就是你手裏的這盒香丸。”
葉翕音低頭看向自己手裏的香丸,再擡頭看景辰。
發現他提起師父的時候其實沒顯得多難過,可是他剛才看這白狐骨制的丹丸,那傷感是啥意思?
心裏生出這個疑問,葉翕音突然冒出個有點荒謬的想法。
莫非這白狐就是景辰的師父?難道他師父是傳說中的狐狸大仙?
潺潺空靈的音律從景辰修長玉白的指尖流淌而出,葉翕音聽他娓娓講述。
“我與師父,從相遇直到他去世,相處的時光總共不過十日。我現在還清楚記得遇見師父的時候,他還是個精神健朗的老人,孑然一身,身邊隻有隻毛色絕美的雪狐相伴。”
原來這樣,不是她剛才的猜測,葉翕音的心情平靜了不少。
“師父見我的第一面,就讓我默寫乾坤圖,三日後,我一筆不錯地記住了所有的乾坤圖去找他,開始授我琴技,七日後,我學會琴技,白狐卻突然撞死在了師父的面前。”
葉翕音驚地檀口微張:“爲什麽?”
景辰略顯沉吟,手下的曲雖未停,可是眼神卻有些飄忽悠遠,似是陷入了當時的境況。
“我當時也不解,可是師父卻什麽也沒說,默默地把白狐的皮肉埋葬,卻留下了一副完整無暇的狐骨。師父教我如何處理狐骨,直至教授我親手把整幅狐骨制作成八十一顆骨靈香。”
“隔日,師父突然生病垂危,生命迹象迅速流逝,之前相處的十餘日卻沒有任何征兆。那個時候我才知道,原來師父早已厭倦塵世,一直支撐他活着的理由,就是他始終沒有找到冥靈引的傳承之人。”
“直到師父找到了我,他在塵世的最後一個願望得以實現,對這個世界便再無眷戀。”
葉翕音急問:“可那隻白狐突然先它主人撞死是怎麽回事?”
“白狐寸步不離陪伴師父數十載,它早已洞悉主人的心願,不忍親眼目睹師父的死亡,所以先一步離開了。”
葉翕音心頭震撼,忍不住感慨:“如此重情的靈獸世間罕有,該把它葬在它主人的墓旁,不應毀它骸骨。”
景辰卻道:“狐本天生靈根,這雪狐常年與師父相随,已經開了靈智,師父傳授我冥靈引的時候,白狐聽到悲處竟也潸然淚下,哀哀啼鳴。聽到春生,會口銜香花目露希望。”
“師父說,以它的狐骨入香,可以助我日後繼續研習冥靈引,我一時無法找到那般有靈性的生靈配合我練習琴法,隻能用它的骨香來練習,直到我找到衣缽傳承之人。”
往事講訴到這裏,景辰悠遠的神光落在葉翕音身上,微笑:“我比師父幸運,這麽快就找到了合适的人。”
葉翕音低頭看向手裏的捧着的香丸,顯得有些不自信:“可是,我沒有你那麽高的天賦,你當初記住那些圖案,隻用了三日,我卻多你數倍,我……”
“音音”景辰打斷他的話,溫和道:“這些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我知道的你的心,去把香點燃,我們就要開始了。”
葉翕音望向景辰,但見他深邃明亮的眸中充滿鼓勵,心裏的緊張和不确定突然就消失了。
微笑颔首,葉翕音走至香爐前,深呼吸,摒去心中雜念,虔誠地引燃香丸。
轉回身,就看見景辰對她伸出手,葉翕音便走了過去。
牽她坐在自己身畔,景辰平靜如松的目光望向骨靈香的方向,中指微微彎曲,撥出第一個弦音……
陽光柔軟的像金色的羽毛,斑斑駁駁從修長的碧葉間隙灑落,最後落在女子微顫的眼睫毛上,一種溫暖,那麽輕易地從葉翕音的眼睛裏出發,直達心底。
葉翕音回轉身,看見一個青衫男子站在自己身後,他的目光徑直望着自己,或者說,他的目光穿透了她的身,落在對面姑娘的臉上。
微風搖曳,此情此景,葉翕音突然想起那一句“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
桃之夭夭,灼灼其間。
那些美麗輕盈的桃花,變成一隻雪白的幼小的狐,奔跑跳躍在萬叢花海之間,頂着滿頭柔軟的花瓣,銜了最嬌嫩的一朵奔回。
白狐再一次穿過葉翕音的身,放在身後男人的手心裏。
葉翕音的目光一直追最着狐,最後落在男人身上,依舊是那個青衫的男子,卻沒見那個婉若桃花的姑娘。
風瑟瑟而起,忽而卷起滿地花瓣,花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枯萎,凋零,幹枯的黃葉漫天,濃雲滾滾壓枝低,卻不見歸鴻返還。
幼小的白狐已經長大,輕舔男人的手指,似在安慰。
男人卻溫柔地撫了撫白狐的頂毛,語聲極其溫柔:“一夢黃粱,不及她的美目流光,這濁世還有何可眷?”
人面不知何處去,就連桃花也化作了漫天飛雪,最終盡數覆蓋青山翠柏下的一座孤墳。
墳前,香霧冉冉,端立一位姿容傾城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