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珑留在葉母身邊侍疾,沒能跟葉翕音同行,葉翕音便少了個得力的臂膀,幸而添了紅于跟随。
濟甯鎮的胭脂市場已經完全由葉翕音掌控,紅于便不用親自坐守那邊的鋪面,因爲要在京城裏開疆拓土,葉翕音身邊需要一個絕對信得過的得力助手。
葉翕音早先就聽翠玉姑說過,京城不比别的地方,皇親國戚,貴婦貴女滿街都是,也比别的地方更講究,葉翕音開的又是主要面對女子的胭脂生意,爲迎送嬌矜的客人,商鋪最好安排女掌櫃,跟女客打交道也更方便。
在葉翕音心裏,最妥當的除了琳珑不作他選,可惜琳珑暫時要侍奉母親,葉翕音臨時決定帶上紅于。
紅于做事雖不及琳珑幹練老辣,可經過這二年曆練也頗有長進,可充臂膀。
在烏豐城的這兩日,雖然上門客人絡繹不絕,可是葉翕音已沒空再接私單,隻把以往接下的單子全部交貨清算,便與劉掌櫃和孫掌櫃交代離開後的生意安排。
可是即便謝客牌高懸,卻還是擋不住有人登門,隻是葉翕音沒想到的是,這登門的客人竟是老顧客仇夫人,這倒令她有幾分意外。
在雅室内賓主落座,葉翕音親手爲仇夫人添上胎菊茶,溫和笑問:“夫人今日來得不巧,我已不再接私人訂單。”
見葉翕音說話開門見山,仇夫人也是爽快性子,直言道:“我今日來,也不是來做膏霜的。”
葉翕音聽仇夫人竟把自稱換成了“我”微挑繡眉看了過去。
仇夫人端起茶喝了一口,放下杯盞時卻輕歎了一聲:“你是聰明絕頂的人兒,我也不跟你繞彎子。我聽說你不日也要進京,我今日來是想求你,在那邊多照應着怡然些。”
說完,仇夫人由大丫鬟慧香手裏接過一個錦盒,掀開盒蓋,輕輕推到葉翕音面前。
葉翕音低頭看去,之間盒子裏滿滿全是金翠珠玉,其中竟有鴿子卵大小,水頭溫潤剔透的粉紅碧玺戒指,另外還有幾個成色上好的翡翠镯,珍珠钗。
葉翕音平日雖然不喜佩戴首飾,可景辰給她預備的首飾也是不計其數,此刻隻粗略掃一眼,便掂量出這小匣子裏的物件至少也價值千金。
果然是親娘,以往訂盒膏霜區區幾千兩銀子,仇夫人每次掏錢時都一臉肉疼,現在爲了仇怡然,出手就是一擲千金,卻連眼皮兒都不眨。
可憐天下父母心,這句老話當真含金量十足。
葉翕音微笑:“總督夫人就是不開口,我與怡然相交甚笃,自會照應。”
仇夫人卻搖頭:“葉姑娘說得這般輕松,定以爲怡然進京後有她外祖家照應自是無虞。我心裏清楚,你明面上應承,其實是不會去照看怡然了。”
葉翕音并沒否認。
仇怡然現在的身份,除了是總督府四小姐之外,另一個身份是相府未來的兒媳。頂着這個身份,整個京城已無人敢怠慢她。
可葉翕音卻與相府有弑父弑母的血海深仇,這種無法改變的關系,直接把她跟仇怡然推到了對立的兩面。
不論她與仇怡然以前如何交好,爲了避免二人見面尴尬,葉翕音的确沒打算去看望仇怡然。
更何況京城情況複雜,她此番進京最重要的便是要盡快摸清景辰的狀況,其他事一時還來不及多想。更何況紫鸾坊即将在京城開分号,還不知到時是否順利……
這諸多事情連她自己都前途未蔔,又如何能應承去照看别人?
仇夫人并不清楚葉翕音的思緒瞬息間已翻轉萬千,見她不作聲,立刻緊張詢問:“莫非你真打算跟怡然斷交?她有多看重你這個朋友,你自己心裏清楚,你可不能這般無情啊!”
葉翕音知道仇夫人這句說的是事實。與仇怡然自相識至今,亦師亦友,互引知己,彼此赤誠相待的情誼葉翕音當然沒辦法無視,更不忍放棄。
可是,兩人未來的身份,也的确令葉翕音很爲難。
想起被害的叔父,還有現下仍昏厥不醒,生死未蔔的母親,葉翕音恨不得手刃宰相府。可是,宰相府的二公子,卻是仇怡然未來的夫君。
從得知葉母遇刺時,葉翕音就在心裏暗暗發誓必報葉家大仇,這就勢必有與宰相府公開爲敵的那天,到了那個時候,她又該如何面對仇怡然?
仇夫人見葉翕音始終一言不發,深深歎了口氣,随之搖頭苦笑:“這本是我仇府自家之事,我今日來求你,也是叫你爲難,可我也實在是沒有别的辦法了。”
“我父親,也就是怡然的外祖,現任戶部員外郎,我錢家再往上數幾輩,也皆是京官,雖然算不得達官顯貴,可家族在京城的官宦世家裏頭也算根底深厚。”
說到這裏,仇夫人看見葉翕音的眸光有些意外,苦笑卻更深:“你一定沒想到,我本是真正的官家小姐出身,卻因何把性情養地如此粗魯?呵,沒人知道,我這是故意的呀。”
葉翕音的确有些詫異,見仇夫人眼角微紅,默默地爲她又添了茶。
仇夫人呡了口茶,低聲叙道:“身在那樣的貴女圈子裏,自我懂事起就知道,自己跟族中姊妹們的命運一樣,将來擇夫的目的便全是爲鞏固家族勢力的聯姻,我常聽回娘家的姊姊們講訴婚後經曆的凄苦生活,心頭恐怖至極。”
“我天生性格耿直,我知道,在那樣如囚牢一般的大宅門裏活不了幾年,我不是被人暗害就是活活憋死。”
“從那個時候開始,我就悄悄地故意放縱自己的性格,怎麽粗魯我就怎麽來,終于在氣走了好幾個官家媒婆後,父親一氣之下把我嫁給了當時毫無根基背景,隻有些戰功的仇英武。”
“我終于如願,随着仇英武的外放,遠遠離開了京城那個令人窒悶的貴族圈子,來到東邯州,雖然吃穿用度不如京城,也沒有京城那樣的繁華,我卻可以過得自由自在,想怎樣就怎樣。”
“也是從哪個時候開始,我心裏就默默地下定了決心,再也不讓我的兒女做勾結權利的犧牲品。隻要他們生活的幸福,哪怕嫁娶普通人家的兒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