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戲台子跟前,作坊娘子們早就轟動了,即便琳珈素面登台,仍舊讓衆胭脂娘子們忘乎所以地叫嚷捧場。
琳珈是時下當紅的小武生,每逢他登台,前排的座位能賣到幾十兩銀子的高價,她們這些做胭脂的娘子可買不起,今日居然有機會離着這麽近看琳珈登台表演,簡直是額外的豔福啊!
葉翕音笑嗔:“琳珈這家夥,昨日我讓他今日登台給大家助助興,他還拽哄哄地不答應。今日我沒提,他自己就跑上去了。呵,誰讓他昨天駁了我,今兒唱的再好也沒紅包拿!”
琳珑笑道:“琳珈才不稀罕你給的紅包,他今日登台跟你讨的可比紅包值錢多了!”
葉翕音聽琳珑這麽說立刻就明白了,琳珈今日是要說那件事,便将專注轉向了戲台。
琳珈唱的正是葉翕音點的那出《通天犀》。
《通天犀》是着名的武戲,正合适琳珈。
今日并非平日随班子唱堂會,琳珈雖然沒有扮相,卻比平日更放得開,更随性,反而發揮的更好。
唱念做打全套的功夫把個“青面虎”角色演得淋漓盡緻,聽的衆人大呼過瘾,就連一向不愛抽熱鬧的景辰和樓嘉钰,都忍不住爲琳珈鼓掌。
一套完整的戲詞唱罷,台上的琳珈做了個漂亮的收式。
擡手抹了把額頭上的汗,琳珈對着台下衆人一抱拳:“今日,是我最後一次登台唱戲,從今往後,梨園子弟中再無小武生林佳這一号!”
衆人聽得一愣,皆詫異地看着台上的琳珈,現場瞬間鴉雀無聲。
林佳這個名字在當今梨園子弟中,簡直紅透了半邊天,說不幹就不幹了,這絕對是個轟動的消息。
巧娘最先憋不住問道:“這到底爲啥呀?你唱的那麽好,俺們以前手頭緊的時候,攢錢都要去聽你的戲,如今俺們好不容易跟着葉東家掙了銀子,有錢買戲票了,你咋反倒不唱了呢?”
巧娘話落,衆人随後跟着紛紛七言八語議論起來,皆是一片惋惜之詞。
琳珈笑道:“我姐如今是紫鸾坊的股東,我身爲她的親弟弟,自然要幫她打理自家的生意,誰傻乎乎放着東家不坐,跑去給人唱戲呢!”
聽琳珈這麽說,樓嘉钰也忍不住問葉翕音道:“琳珈真的從此不唱戲了?怎麽突然不幹了,琳珑知道麽?”
葉翕音點頭解釋:“他正是跟琳珑商議後才決定的。新作坊裏缺人,恰好琳珈想出來曆練,前陣子琳姐姐跟我提了這事,我就把他安排在大作坊裏打理采買和出貨的事。”
樓嘉钰皺眉道:“可琳珈以前從沒接觸過這些事,乍一上手,恐怕容易出纰漏。”
葉翕音道:“這個我也想到了,所以讓葉清先帶一帶他,另外他還能跟葉清順帶學看賬本,等琳珈把這些做熟了,将來這邊作坊的管事一職,我就打算交給他做了。”
旁邊一直安靜聆聽的景辰,開口道:“你既缺人,爲何不與我說,咱們府裏那麽多商号,有的是經營買賣的專才,現下就可給你找幾個現成的。”
又多個競争對手,他真是太大意了!
景辰此刻很後悔當初建好作坊的時候,沒順帶連一應的人馬都給葉翕音配備齊全。讓這姓琳的小子見縫插針了。
樓嘉钰也道:“我懷安堂也多得是管事,皆可任你調遣。再者琳珈能有今天的名聲也不容易,這麽放棄委實可惜!”
有個景辰就夠鬧心了,琳珈這小子跟着裹什麽亂啊!
旁邊一直默不作聲的琳珑,聽得心裏直翻白眼。
嗯哼,剛才這二位還眼神怼得不亦樂乎,這會兒聽琳珈要進作坊做事,立刻就同仇敵忾了,這隊形變得也太快了吧!
景辰,樓嘉钰:情敵也得分個先來後到,隊形必須不能亂!
正當衆人正對琳珈的事熱鬧讨論的時候,大門外來了個人,探頭探腦往景府院子裏瞅。
今日登門的人多,景府守門的仆人便格外謹慎,衆人都在飲宴聽戲,唯獨門仆不得空閑入席,單獨擺了張小桌并幾碟小菜在門房跟前邊吃邊看院子裏的熱鬧。
門仆此刻正聽得戲台上琳珈說得熱鬧,冷不丁一回頭,就見有個陌生的年輕男子,扒在大門前鬼鬼祟祟往院子裏。
門仆立刻走過來道:“走開走開,看什麽看,快走,還沒到打發潲水的時候呢!”
陌生男子一聽,這是被人當叫花子了,氣地登時跳着腳嚷嚷:“你這看門的臭嘴說啥呢?誰要你家的潲水,你才花子呢!我問你,這是不是葉家老宅?”
門仆也不懼男人叫嚣,點頭道:“原來是葉宅沒錯,現在是景府,你誰呀?”
葉家的那些親戚,門仆在定親宴時就基本都見過了,眼前這位眼生的,多半是打算來蹭吃蹭喝的。
這種人他自打葉家改成景府之後見得多了,懶得跟對方啰嗦,直接攆出去了事。
見門仆承認了這是葉家老宅,男人立刻有了幾分底氣。
自動忽略掉門仆話裏的“以前是”三個字,男人扯着嗓子沖着院子裏正在飲宴的衆人大聲嚷了句:“我是葉翕音的未婚夫!”
沒錯,來的這位,正是葉興榮。
葉興榮這一嗓子,院子裏所有人立刻丢下琳珈,齊刷刷往門口看過來。
在座的有人認識葉興榮,也有不認識他的,不過此刻甭管是認識的,還是不認識的,看過來的眼光皆是滿眼鄙夷,有心善的還帶着幾分同情。
面對着衆人内含齊整的眼神,葉興榮有點懵逼。
這都啥意思?咋都這個眼光看自己?
在衆多鄙夷和同情的眼神裏,葉興榮還敏銳地發現,還有好幾道與衆不同的,極不友善的眼神摻在其中,而且基本都來自同一個方向。
葉興榮下意識就朝着那幾道眼神傳來的方向看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