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去了片刻，樓嘉钰由客棧裏走了出來，後面還跟着個陌生的中年男人，男人手裏抱着一捆書。

将書放在車上，樓嘉钰看向蘇轍“你看看這些書有沒有少的？”

蘇轍剛才一眼就認出是自己平日溫習的文章課業，趕緊探身出來翻看，見一本不少，便道“書是沒少，可是……”

不待他問，樓嘉钰已重新跳上了車轅，回頭對蘇轍笑道“這邊的房間我已經替你退掉了，你随我們回客棧，就跟陳喬同住一屋，他那裏很寬敞！”

“可是……”

蘇轍不安地仍要詢問，樓嘉钰已命飛靈駕車離開，安撫蘇轍道“别的東西不要了，回頭我給你買新的，店錢我也替你一并結清了。”

看着蘇轍充滿感激的目光，樓嘉钰心裏暗歎這孩子小小年紀就來參加童試，功課必定十分出色，卻又這般貧寒，實在令人唏噓。

回到客棧，幾人稍作歇息，兩小隻舒舒服服洗了澡，樓嘉钰吩咐下人照着蘇轍的身量，給他預備了好幾套全新的衣裳，其餘一應使用物事也都同陳喬的一樣預備妥當。

葉翕音原本擔心兩個孩子考試太累，提議在客棧訂一桌席面送進來，卻見兩個小家夥精神尚好，便同意樓嘉钰的提議，帶兩小隻去下館子。

既是樓嘉钰請客，自然是揀全城最貴最奢的地方去。

葉翕音對這種奢侈的酒肆早已見怪不怪，卻樂壞了兩個沒見過世面的小不點。

尤其是蘇轍，平生頭回來這種華貴富麗的館子，而且還是最貴的雅間，周圍全是錦衣華服出入的男女，蘇轍看什麽都新奇。

而蘇轍這個反應看在葉翕音眼裏，也同時讓她明白了一個事實，那就是眼前的小蘇轍隻是取名湊巧，并非她前世所知那位名震大宋的才子蘇轍。

若真是蘇轍轉世，即便這樣華麗的場合，對前世已經曆宦海沉浮的大儒蘇轍而言，絕對不會表現得這般處處新奇詫異。

不過令葉翕音意外的是，盡管不是她所知道的蘇轍，可這位小蘇轍卻也才思敏捷，尤其對詩詞歌賦，好像有天生的非凡鑒賞力。

她信口說的幾首詞，小蘇轍皆拆析的十分精彩，甚至有些獨到的見解她都感歎稱奇。

是不是凡是起名叫蘇轍的，都天生沾着靈氣兒啊？

兩個孩子不愛聽戲，陳喬提議去聽書。

他心裏一直惦記着沒聽完的那部《楊門女将》，樓嘉钰便吩咐店掌請來說書先生，單獨個他四人在雅間内說評書。

蘇轍平日隻顧刻苦讀書，家境又清貧，從未進茶館聽過書。今日第一次聽這部《楊門女将》當即就上了瘾，過了亥時仍舍不得離開。

葉翕音因這陣子陳喬讀書辛苦，今日便格外縱他，不舍狠勸。最後還是樓嘉钰承諾明日仍帶倆人出來聽書，兩個孩子才依依不舍地回了客棧。

次日晨起，葉翕音由紅竺侍奉着梳洗妥當，剛叫店家送早點上來，卻聽見門外傳進來陳喬的聲音“老師，學生可以進去麽？”

葉翕音立刻讓紅竺去開了門，卻見兩個孩子皆站在門前。

将倆人讓進屋内，葉翕音笑問陳喬“怎麽沒磨着嘉钰哥哥帶你倆出去聽書？來我這裏可沒什麽好玩兒的。”

陳喬卻一本正經道“昨日要不是蘇轍提醒我，我都把頂要緊的一件事給忘了。學生還未将卷子寫給老師看呢！”

葉翕音驚訝地看向旁邊站着的蘇轍。

剛考完試，原本是學子們最放松的時候，卻沒想到這孩子小小年紀，竟然如此自律，實在難得。

蘇轍察覺到葉翕音在看自己，擡起頭對上葉翕音望過來的溫和目光，斯文秀氣的小臉露出腼腆的淺笑。

蘇轍現在與葉翕音和樓嘉钰相處時，已經不再像最初那樣害羞了，隻是依舊安安靜靜的。

換上樓嘉钰爲他添置的新衣裳，又打理得幹幹淨淨，看上去更像個秀氣的小書生，很招人疼。

葉翕音覺得這樣的小蘇轍才更貼近她的相像。宋朝大儒蘇轍幼年讀書時，理應也是如眼前這樣，斯文秀氣的小小少年郎。

兩個孩子在葉翕音這邊吃過了早飯，其間樓嘉钰過來，聽聞他們今日要讓葉翕音看卷子，便去懷安堂了。

用過了早飯，葉翕音讓夥計撤去餐盤，另收拾出來一張寬敞的桌面，兩個孩子便伏在桌上，三科的題目并各自的答案，一并寫出來交給葉翕音。

葉翕音認真看着倆人的試卷，其間一語不發，隻一盞一盞地喝茶，直靜靜地看了整整兩個時辰，才緩緩放下卷子。

兩個孩子見葉翕音看完了卷子，皆緊張兮兮地将目光投向她，眼神裏既期待又緊張。

葉翕音輕歎一聲，認真道“你倆的卷子都答地非常出彩！”

兩個小人兒一聽，立刻興奮地相互對視一眼，陳喬開口道“那老師覺得我倆誰能考中這次的恩科？”

聽見這個問題，葉翕音有些犯難地蹙緊繡眉“這還真不好選擇，你倆的文章各有特色，水平也基本相當，這就要看主考官的偏好了。”

說白了，就是憑運氣。

讓葉翕音欣慰的是，她雖然将蘇東坡當年的那篇策論教給了陳喬，可陳喬卻并未全部使用，隻是用了其中個别的觀點，絕大多數還是自己發揮，而且文章寫的相當不錯。

看來她還是低估陳喬的水平了。

葉翕音将二人的卷子交換還給兩個孩子。

蘇轍和陳喬拿到對方的卷子立刻就認真看起來，看的過程中還忍不住連聲叫好。

尤其是陳喬，因平日極少有同學與他結伴讀書，今日看了蘇轍的卷子，簡直興奮地連拍大腿，一副相見恨晚的模樣。

看兩個孩子友誼日漸深厚，葉翕音很欣慰，她雖是陳喬的老師，卻不可能一直跟随陪伴，日後的漫漫仕途，有一個像蘇轍這樣的朋友相互扶持，于陳喬而言，比她這個老師更重要。

就在葉翕音爲兩張卷子孰高孰低困惑的時候，連夜閱卷的十幾位主考官，也同樣圍着兩張卷子愁地直薅胡子。

“這兩張卷子實在太難選了，兩位的水平皆遠在衆學子之上，水平又不相上下，舍了哪一位都于心不忍，真是爲難啊！”一個老學究爲難地直砸吧嘴

“要我說，幹脆咱們把兩份卷子都送去邺甯，讓國子監那幫老頭子發愁去！”有考官提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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