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行規


聽見樓嘉钰說微潮的藥材能用,剛才還跪在地上揉手腕的劉老四登時來了精神,從地上一下子竄起來,扯着嗓子大叫“還是這位公子說話公道,我這白芍本來就沒問題!”

此時,旁邊的藥房夥計和何掌櫃,也都紛紛去驗看那些散落出來的白芍切片。衆人看過之後,皆一緻認同樓嘉钰的說法,認爲劉老四的白芍可以入藥。

葉翕音看着周圍衆口一詞的所有人,清澈如晨露般的眸中,卻始終安靜無瀾。

等着衆人的說話聲都停了,葉翕音才不急不緩地開口“這些表面的白芍切片的确沒有問題,但,我所說的有問題的白芍,指的是口袋裏面的,你們說了這半天,誰都沒查看過口袋裏面的白芍。”

她話音剛落,劉老四立刻嚷嚷道“這些都是同一批加工出來的白芍片,自然都是一樣的,這上面的沒問題,下面的自然也是沒問題,你肯定是故意找茬的!”

這次樓嘉钰沒再開口,隻看向旁邊侍立的何大掌櫃。

接收到樓嘉钰的眼神,何掌櫃趕緊躬身解釋“回少爺,收這藥材的時候我剛巧才在後頭清點貨物,并沒在堂裏,因此,并沒親眼驗看過這些白芍。”

何掌櫃說完,回身向衆夥計道“剛才是誰負責驗看這些白芍的,還不趕緊出來回話!”

衆夥計偷眼互看,皆不敢做聲。

稍刻,那個小夥計從衆人中走出來,低着頭小聲道“回,回少爺的話,是,是我負責驗看的。”

樓嘉钰看了眼那小夥計,英眉輕挑“這模樣看着眼生,你是新來的?”

小夥計趕緊點了下頭,聽樓嘉钰繼續道“既然是你負責驗看這批貨,結果怎樣?”

大約是太過緊張,小夥計額頭冒出一層細密的汗,始終低着頭,小聲回話“上,上面的卻是沒問題,底下的……”

說至此,小夥計忌憚地偷偷看了眼旁邊的劉老四,聲音幾不可聞“底下的……沒,沒看。”

看小夥計這幅模樣,樓嘉钰大約已經明白大緻的情況,幹脆利落吩咐道“把這口袋白芍全給我倒出來。”

何掌櫃聞言,趕緊叫過來兩個夥計,抽着布口袋倒着一提。

瞬間,滿滿一口袋白芍切片全部散落出來,雪片一般鋪了滿地。

幾乎是同時,由衆夥計當中,立刻傳來低低地輕歎和低語,就連何掌櫃也瞬間變了臉色。

踩着滿地的白芍片,何掌櫃親自走到最後倒出來的那些白芍前,附身抓起一些仔細查看,随後擡頭對樓嘉钰道“少爺,這底下的白芍全都生黴了。”

何掌櫃說完,立刻向小夥計問道“這批貨可過稱了?”

小夥計趕緊搖頭“還沒過稱”并指向旁邊的葉翕音道“剛才也是多虧他提醒才沒過稱。”

此時的劉老四已經掩飾不住滿眼慌亂,結結巴巴地同樓嘉钰解釋“這,這,這純屬意外,我,絕對沒有故意欺瞞……”

樓嘉钰潋滟長眸似笑非笑觑向劉老四,緩緩道“藥農不易,今日之事我便不追究了”

說話間低眸掃了眼滿地的白芍,樓嘉钰對身邊的何掌櫃吩咐“給這些白芍過稱,這批藥材按照日常的價碼全收了。”

“是!”雖然不明白樓嘉钰的意思,可何掌櫃卻是絲毫不敢怠慢,趕緊招呼夥計将散落滿地的白芍收拾起來,準備過稱。

劉老四沒想到懷安堂居然還會收購他的藥材,激動的連聲道謝,就要跟過去看着過稱,卻聽樓嘉钰繼續道“這件事就此作罷,不過自今日起,你的藥,往後就不用再送來我懷安堂了。”

往後再也不收他的藥了?

劉老四怔怔立在原地,聽見樓嘉钰最後這句話,簡直比青天白日慘遭五雷轟頂還震驚。

懷安堂不收他的藥,這消息若傳出去,别說烏峰縣,恐怕連整個東邯州,都沒藥鋪敢收他的藥了,這簡直就是絕了他的生路啊!

“樓少爺,您這麽說就是不給我留活路啊,樓少爺我錯了,求求您網開一面,我以後再也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

劉老四此刻已經顧不得他的那袋子即将過稱的白芍,撲跪在樓嘉钰身前,碩大的身軀躬成一團,連連磕頭,腦門碰在平整光潔的青石地面上,發出清晰的“砰,砰”聲。

旁邊一直安靜看着的葉翕音,雖然剛才覺得這劉老四蠻不講理,可此刻見他這樣苦苦哀求,也生出幾分憐憫之情。

葉翕音自然知道懷安堂在整個中藥市的影響力,可她心裏覺得,如果就因爲賣半袋發黴的白芍,就讓人家徹底丢了養家糊口的飯碗,這個懲罰的确是重了點。

眼見劉老四磕的額頭都出了血,葉翕音不忍再看,又見堂内忙碌的衆人半晌無一人開口求情,猜想大約這些夥計和掌櫃的礙于樓嘉钰少東的身份,不敢爲其求情。

終于還是沒忍住,葉翕音伸手輕輕拉了下樓嘉钰的袖子。

樓嘉钰回頭看向她,漂亮的長眸微微眯着,含着淺淺笑意問“你有話要說?”

呡了呡唇,葉翕音小聲道“藥農讨生計不易,要不,這次就原諒他一回,想他再不敢了。”

樓嘉钰望着葉翕音,見她一雙澄澈清明的眸子甯靜而認真地看着自己,長長的眸睫偶爾閃一下,幹淨而柔軟,心裏不禁輕歎好個靈秀清爽的美少年。

擡起手,在葉翕音肩膀輕輕拍了一下,樓嘉钰笑道“真是個善良的孩子,不過國有國法,行有行規,就連我,也不能輕易壞了這個規矩。”

說罷,樓嘉钰轉回身,讓人将跪在地上狼狽不堪的劉老四扶起來。

剛才那一口袋白芍已經過了稱,有夥計将幾塊銀子交到了劉老四的手裏。

看着劉老四接過銀子,樓嘉钰緩緩開口道“藥材這一行,跟别的行當不同。同一味藥,好的是藥,可拿來救人性命;壞的卻是毒,弄不好就要奪人性命。因此制藥這一行,最講究的便是良心!”

樓嘉钰略頓了頓,看着幾個夥計蹲在地上,認真将那些混在一起的黴變白芍一片片挑揀出來,繼續對劉老四道“你心術不正,不适合端藥行這碗飯,即便繼續做藥,遲早也會出事,我勸你還是趁早改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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