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辰向前走了兩步,看着涼亭那一帶,緩緩道“芭蕉葉葉爲多情,一葉才舒一葉生。微雨輕塵,聽蕉飲酒,是人生一幸。”
葉翕音笑道“原來你也喜歡下雨的時候喝酒啊?我以前也喜歡,不過飲酒卻是要有景才有趣,咱們後窗的那排竹子也不錯。”
冷清秋笑盈盈道“往後你倆的小日子還長着呢,且漫漫飲去,眼下先幫着我這個老頭子把這大一片園子規劃好了,我好叫花匠趕緊拾掇出來。”
葉翕音曉得冷清秋慣愛說笑,此時聽他一口一個“小兩口”“小日子”的,也不同他計較,隻望着眼前一片花圃仔細琢磨。
景辰指着靠值房的那一帶說“那邊靠正門近,就隻留草皮,不種花草,一來花樹攢的密會顯得院子狹小,二來,有人進來也不易察覺。”
冷清秋點頭“好,就按少爺的意思。那靠這邊的一大片花圃種什麽呢?”
景辰略頓了頓,側眸看向葉翕音“你喜歡什麽?”
“蘭”葉翕音幾乎想也沒想,脫口而出。
景辰的眸光對上葉翕音那雙澄澈清靜的眸,微微一滞。
蘭有秀兮菊有芳,懷佳人兮不能忘……
葉翕音被景辰這樣突然凝注,有些莫名,下意識擡起手摸了下自己的臉。
難道……剛才吃完飯忘擦嘴了?
見她微微低了頭,景辰移開眸光,回身對冷清秋道“就種蘭。”
話音剛落,衛小海走到景辰身邊,雙手呈上一個精緻的信封“這張拜帖是今天下午司寇老爺親自送過來的,司寇老爺仍是想見少爺一面,可少爺上次說過不見他,我便打發他回去了。”
景辰并沒接那張拜帖,語氣清淡問道“他還是想寫那幾個字?我說過了,那幾個字他不配,我不會爲他浪費筆墨,讓他以後不用再來了。”
衛小海趕緊道“這次司寇老爺來說了,隻要少爺肯賜他一副字,随便少爺寫什麽都行,他再不敢提任何要求了,而且又增了一倍的潤筆費。”
景辰長眉略想了想,冷冷一笑,轉身向樓梯走去,邊走邊吩咐“衛小海,上來伺候筆墨。”
衛小海應了一聲,趕緊跟在景辰身後上樓去了。
葉翕音看着消失在樓梯口的景辰,好奇問冷清秋“這位司寇老爺到底讓景辰寫什麽東西?”
“字畫啊!就牆上挂着的那種。”冷清秋邊回葉翕音的話,便仔細将剛才說過的幾種花樹一一記下。
葉翕音皺眉不解“不就一副字麽,景辰既然不願意寫,那司寇老爺就找别人寫去好了,幹嘛非要景辰來寫?”
冷清秋笑盈盈道“這個問題簡單啊,别人的字不值錢呗!”
“景辰的字很值錢嗎?”葉翕音挑眉反問。
冷清秋捋着胡子,皺起眉頭像是很認真地思考着,說道“要問值不值錢嘛,這個還真不好回答你,少爺的一副字眼下在市面上都是按寸賣的,就拿司寇老爺訂的這一副來說吧,先前開的價碼好像是五百兩。”
葉翕音眨了眨眼,伸出五個手指頭道“五百兩銀子?”
冷清秋卻搖頭“金子”
“咕噜”葉翕音清晰地聽見了自己咽口水的聲音。
一幅字,五百黃金。
見她默不作聲,冷清秋繼續道“不過,剛才衛小海說司寇老爺又把價碼漲了一倍。哎,誰讓這位司寇老爺是宰相的遠方親戚呢,這種人就該被狠宰,要依我說,該收他一千五百兩……”
冷清秋後面的話,葉翕音因爲走神沒聽進去,隻是偷偷地在心裏慶幸。
幸好沒過去問景辰是不是紅包裝錯了,否則實在是太丢人啦。
就那點錢在景辰眼裏,估計掉在地上都懶得撿呢。
葉翕音突然覺得自己心裏還想景辰是個什麽都不懂的纨绔,現在想起來,實在是自己太孤陋寡聞,也太看輕景辰。
隻是見他終日閑散修逸,便把他當成百事不問的富家纨绔,沒想到他這樣年輕,書法在當世卻已可比書聖王羲之的市價了。
見葉翕音垂眸不語,冷清秋輕輕地拍了下她的肩膀,慈祥笑道“沒聽說過景辰少爺的在外面的名聲,這也怪不得你。金石古玩這行,原本就是富賈權貴才養得起的嗜好,隔行如隔山呢。”
葉翕音緩緩點頭,欲往回走,卻聽背後冷清秋笑道“景辰少爺最喜歡的花,也是蘭。”
冷清秋說完這句,葉翕音的腳步雖未停,卻不着痕迹的微微一滞。
看着葉翕音窈窕柔美的背影消失在小樓前,冷清秋呡唇和笑“小阿音啊,你還不知道呢,景辰少爺的那雙手,除了會寫字,會幹的事兒還多呢!”
葉翕音回到樓上的時候,房間裏,紅于正在收撿剛運過來的行李。見她正忙,葉翕音便沒同她說話,徑自走到床邊,将下午買回來的那些東西取了出來。
紅于把妝台上的東西歸置妥當,回轉身,看見葉翕音正舉着套衣裳,站在穿衣鏡前來回地比照,便忍不住笑道“姑娘拿葉清的衣裳比什麽呢?”
葉翕音不理紅于,頭也不回道“這衣裳是我的。”
說完,回轉身看了眼驚愣在當地的紅于,葉翕音笑道“我明日要去應征吉祥胭脂鋪的夥計,自然要扮成男子模樣,人家明白寫着不收女工。”
“你還真要去做事啊?”紅于皺起眉頭。
收起衣裳,葉翕音走到桌邊拎起白瓷提梁壺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簡單應了聲“是”沒有解釋。
見她神色認真,紅于忍不住走近道“搬家那日,在車子裏坐着,夫人跟我說起這事的時候,我還以爲姑娘是鬧着玩兒的呢,沒想到你認真的啊?”
“我從沒開玩笑,出去做事是早就打算好的,隻是一直沒遇到合适的機會。”
葉翕音說話時已經喝完了杯中的茶,擡起眼,看着紅于一張小臉上寫滿了擔憂,唇角一彎,對她甜甜地笑了笑。
紅于卻半點笑模樣都沒,在她身邊坐下,習慣性地挽住葉翕音的手臂“可是你自小到大從沒出去做過事,眼下還算好的,以前連房門都不常出。這突然要出去做事,萬一在外頭被人欺負了可咋辦啊?”
“我會被人欺負?你忘了那件事了?”葉翕音狡黠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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