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強烈的饑餓驅使下,這些流民終于抄起武器,準備找旁邊的商人下手了。
其實所謂的武器,不過是一些農人常用的木質釘耙,楊叉,棍棒等物。就連菜刀和砍刀都不是很多。
畢竟菜刀和砍刀好歹也是鐵器啊,而鐵器是可以換錢換吃的。
身無分文的流民們早就将所有的鐵器換了吃食,事實上——他們現在連一件完整的衣服和鞋子都沒有了,看着和野人沒什麽兩樣。
眼看着同伴們要去搶東西吃,李驢蛋卻慫在了一旁。
李驢蛋的頭紮的低低的,既不和這些人一起去搶劫,也不去勸阻。
自家男人都這麽慫,婆娘也不會很強的,李驢蛋的婆娘也慫在一旁不說話。
衆流民見倆人這幅模樣,紛紛氣不打一處來。
其中李驢蛋的鄰居,一個很‘精明’的漢子晃上前,鄙夷道,“驢蛋你真不去?到時候咱弄到了吃食,你可莫來讨要啊?“
李驢蛋唯唯諾諾,“俺看他們都不像是普通人,很是有幾把力氣,你們還是小心點。”
确實……
對比這夥流民,旁邊的行商們個個都人高馬大,就連說話的聲音也都中氣十足,真要打起來,誰打誰還不一定呢!
但是餓極了的人,能聽勸嗎?
或者說,當人已經走投無路的時候,他還會在意這些嗎?
不搶:餓死!
搶:被打死!
既然左右都是一個死,那爲何不向命運争取一把呢,李驢蛋和衆流民都沒有錯,錯的是這世道啊!
走投無路的流民拿起了家什,悄悄摸摸到了對面的帳篷旁邊,準備伺機而動。
“兄弟們,吃吃吃!”
“呸,這什麽玩意啊,難吃死了。”
“兄弟莫急,等俺們去了京城,天天吃香喝辣的,現在暫且忍耐一下。”
一群壯碩的漢子圍坐在火堆旁邊,大嚼特嚼着野兔肉和烤饅頭。
最讓饑餓的流民憤怒的是這些壯漢子居然連兔子骨頭上的肉都沒剔幹淨,便呸的一口吐了地上,地上除了帶肉的骨頭外,居然還有半個焦饅頭。
甚至就連這些壯漢子的馬匹都吃的好,他們居然用黑豆來喂馬?
簡直是喪盡天良呐!
這些流民都是泥腿子出身,而且還是泥腿子中最低賤的佃農,缺衣少食的苦日子,讓他們對食物有一種深深的愛惜,如今見這些人如此糟踐食物,肺都要氣炸了。
而食物烤焦的香氣也沖擊着流民們的鼻子,讓這些流民是既憤怒又羨慕,恨不得立馬沖上去,将這些糟蹋食物的混球撕碎了去,然後再将他們的食物搶過來,吞進肚子裏。
但是?
這些流民還是有一點點自知之明的。
餓了這麽久,他們的身體早就孱弱不堪了,如何是這些人高馬壯的漢子們對手?
等——
流民們貓着身子,準備等這些壯碩的漢子睡着了,然後再動手殺了他們。
在等待的過程中,衆流民突然發現其中一個胡子黃黃的漢子停下吃東西的動作,這漢子相比于其他人更加壯碩,雙眼透露出兇狠的光芒來。
沒錯,這人就是黃胡子。
黃胡子和蔣星魁分開後,便帶着衆兄弟直奔京城而去。而爲了僞裝,他們甚至打扮成了商人的模樣,隻不過這幫人嗜血爲生,卻是怎麽打扮也不像是個正經商人。
黃胡子吸了吸鼻子,皺着眉頭看向四周,火光跳躍間,一個馬賊上前道,“大哥看什麽呢?放心好了,這地界沒有狼的。”
“呸,你個慫貨,俺們大哥會怕狼嗎?”
“對對對,要是有狼的話,俺們就抓來剝皮吃了,哈哈哈!”
“狼肉腥燥,有啥吃頭,還不如吃老鼠呢!”
說話的是一名略微瘦弱的漢子,這漢子面前居然綁着一隻肥肥大大的老鼠,老鼠還活着,四腳被縛,仰着腦袋吱吱直叫。
這個瘦弱的漢子迷醉的看着老鼠,口水直流。這般模樣,讓其餘衆馬賊一陣惡心。
瘦弱漢子卻不理會大夥的眼神,猶自說道,“這老鼠是吃着草根長大的,草原上盡是這種肥鼠,卻沒想到此地也有?今日我可是有口福了啊,哈哈哈!”
嘔——
衆馬賊紛紛作出嘔吐的樣子來。
“我說你這厮啊,你又不是貓,咋吃的下老鼠?“
“瞧着老鼠長的醜死了,肉能吃嗎?”
“這玩意吃了不會得病?“
瘦弱馬賊哈哈大笑,“早說了這是草原鼠,和家鼠不一樣,肉質最是肥嫩清香,俺小時候經常吃,把皮一剝,尾巴一剁,洗幹淨了。
然後将蔥姜蒜切絲兒,把弄幹淨的鼠肉丢鍋裏煮熟後,那個滋味啊,保證比你們吃過的任何肉都好吃,等會俺做熟了,大夥一起吃呐!”
嘔——
衆馬賊再也受不住了。
“狗日的,老子才不吃這玩意呢!”
“要吃你一個人滾一邊吃,老子聞這味都惡心。”
這個略瘦弱的漢子哈哈大笑,并不以爲意,他不由自主的摸了摸草原鼠的毛。這隻老鼠大約吃的挺好的,所以毛色油光水滑,手感肉肉的。
這家夥抄起刀子,剛準備找地方下手,宰了這隻老鼠,然後大快朵頤。
黃胡子突然抄起身旁的大刀,暴喝道,“兄弟們都給老子抄起家夥來,殺!”
衆馬賊都是專業幹殺人放火的買賣,黃胡子話音未落,這幫人便以最快的速度,将旁邊的刀劍抄上手,然後警惕的看着四周。
而躲在暗處的流民不過泥腿子罷了,何曾見過這般架勢?
光那些寒光閃閃的刀劍,都讓這些人膽戰心驚。
衆流民一露怯,便再也藏不住了,紛紛驚悚後退。
黃胡子等人怎會讓他們逃跑?黃胡子一馬當前,狂笑着沖上前,逮住了最近的一個流民,手起刀落,便将這家夥砍死了。
衆流民見這些人一出手就是人命,便意識到了他們是一群亡命之徒,根本就不是什麽商人啊,誰特娘的見過這種商人?
“狗日的,老子千日做賊,今日居然也會被賊盯上?”
“殺,殺,殺!”
黃胡子等人好久都沒有殺人了,如今好不容易逮着了機會,豈會手軟?
不過片刻功夫,便将這群流民殺了個七七八八,而剩下的流民則瘋狂逃跑着,而嗜血的馬賊則狂笑着追趕着他們,荒野之中,上演着一幕幕血腥場景。
救命啊——
李驢蛋剛迷迷糊糊睡着了,就見他的鄰居,那個精明的流民鬼哭狼嚎的跑向他,似乎身後有什麽可怕的存在般?
近了,在月光下,李驢蛋瞧見一群黑影追趕着過來,伴随着還有各種狂笑聲音,咔嚓~突然鄰居的腦袋飛了出去,身子在慣性下,依舊撲出老遠。
殺人了啊——
李驢蛋是個膽小的人,這是他第一次見到殺人,而且還是自己最熟悉的人被殺死,這種沖擊力可想而知?
他想逃跑,卻發現腿子一點勁都使不出來,李天經比他也好不了多少,這個半大的娃娃吓的哭都哭不出來了,他隻能眼睜睜的看着賊人人将他的家人殺死。
李驢蛋死了,他可悲而又充滿幻想的一生終于結束了。
他最後的意識是——俺死了,崽兒怎麽辦?
接着李驢蛋的意識便陷入沉沉的黑暗裏,而李天經則呆呆看着自己的父母屍體,從這一刻起他成了沒有父母的娃娃了,極度的痛苦讓他忘記悲傷和思考。
他呆呆的,任憑兇惡的賊人越走越近。
賊人獰笑着,黃色的胡子,冰寒的刀鋒,還有刀鋒上的血迹,一切都是那麽的可怕,但是李天經卻感受不到絲毫的害怕了,如同行屍走肉般。
黃色胡子的賊人啐了口,然後舉起了屠刀,李天經閉上了眼睛,哐當一聲~
預料中的疼痛并沒有襲來,一道清冷的女聲傳來,“黃胡子,你想濫殺無辜嗎?”
李天經偷偷睜開眼睛,隻見自個身前站着一位白衣女子。女子背對着他,看不清容顔,然而光是背影卻已然是傾城絕世,宛若月中仙。
李天經雖然隻是個半大的小子,但是已經自己美醜情愛了,這一刻——他居然看癡了?
然而下一刻,當失去父母巨大的悲痛襲來時,李天經内疚而又痛苦的再次閉上眼睛,任憑白衣女子站在他身前,和黃色胡子的賊人對峙着。
“哈哈哈,老子當是誰呢,原來是美貌無雙的白娘子啊!”
黃胡子收了刀,好整以暇的看着眼前女子,眼中流露出貪婪的光芒來,當他說道美貌無雙四字的時候,言語更是輕佻至極。
“
黃胡子,放了這些人,否則姑奶奶剁死你。”
“想我放這些賤民也行,你給我當壓寨夫人呗,或者今兒你陪老子玩一種進進出出的遊戲,老子就把這些賤民統統放了,以成全你白娘子濟世救人之心,哈哈哈!”
黃胡子這話說的相當放肆了,白娘子雖然美貌無雙,可從來都是性格強勢之輩,何曾有人敢這麽對她說過話?
白娘子差點氣死,她怒目而視,“找死!”
白娘子的手下兄弟夥的也紛紛趕了過來,憤怒的盯着黃胡子一夥人看,事實上——這雙方人馬早就相互看不順眼了,如今荒野相遇,都想和對方大幹一場,将對方弄死。
黃胡子今兒也是殺上瘾了,他冷笑一聲,準備召集衆馬賊和白娘子一夥人幹一場架,若是能夠打敗對方——今晚他便能将白娘子收了,然後廢掉她的手腳筋,任憑玩弄。
“首領莫要動手,不要壞了蔣大哥的大事。”
說話的是剛才那個略瘦弱的漢子,這漢子急急拉住自家首領,生怕自家首領和對方打起來了。
黃胡子一聽蔣星魁的名号,氣勢瞬間就痿了,也對~蔣大哥如今正在謀一場大事,若是能成,以後他們就真正能洗脫馬賊之名了,成爲人上人。
雖然當馬賊吃香喝辣,有使不盡的銀子,但卻見不了光,一輩子就如同老鼠般,躲在陰暗的角落裏,戰戰兢兢,——所以黃胡子做夢都想當人上人。
黃胡子壓下心中的怒氣和貪婪,抱拳道,“白首領,今日并非是我黃胡子先開的殺戒,而是這幫人先搞的事,我黃胡子不過求自保罷了。
今日此事就此作罷,我黃胡子便放了他們,也請你白娘子開一條道,我們井水不犯河水,你當你的招安兵,我做我的行商。”
看着衣衫破爛的李天經,以及倒在地上死活不知的骨瘦如柴的流民,白娘子身邊的衆兄弟都快氣炸了。
自保?這逼黃胡子咋那麽無恥呢?
還行商?就這貨會老老實實當商人?
雖然黃胡子人挺無恥的,而且白娘子也一萬個不相信他真會金盆洗手,老老實實當什麽商人?——但是白娘子見這人服了軟,卻也并不準備和他硬拼。
白娘子冷冷看了眼這幫馬賊,既不動手,卻也不收兵器。
黃胡子再次貪婪的看了眼這美貌無雙的女子,然後才念念不舍的帶着衆馬賊離開了。
鑒于此處有白娘這個危險人物在,所以黃胡子等人幹脆也不準備睡覺了,連夜就将貨物整理好,驅趕着馱馬向着官道行去。
見這些兇殘的賊人終于走遠了,躲在陰暗處的流民也紛紛爬了出來,他們跪在白娘子腳下,不停的磕着頭,說着一些感激的話,——當然也沒忘記向她乞讨食物。
對于這些流民而言,生命固然可貴,但是食物卻是比生命還要重要的東西啊,眼前女人一看就是心善之人,必須的要使勁求她,最好求的她拿出一些吃食來。
白娘子并沒有回應這些流民的感激,她素來清高,行事全憑本心,并不在乎世人的愛憎……除了那人外。
那個幫她報了最大的仇,殺光了害她家破人亡的狗蝗商,還有狗鞑子,她真的很想當面對那人說一聲謝謝啊!
然而,她命如草芥,飄零江湖,如何能夠入那人的法眼,甚至如何才能見到他?
有時候啊這人真的要認命,有些人尊貴到……你就是想和他說一聲謝謝都不配。
白娘子終于還是将身上帶的幹糧留了下來,然後便帶着錢胖子和衆兄弟夥的絕塵而去。
那一襲白衣,出塵絕世。
撥動了李天經的心,從此後這容顔無雙的女子,便深深的住在了這個半大小子的心間,一生也不曾忘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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