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爲竈戶家的女孩子,哪有餘錢買布料啊,陳春妮的所有衣裳都是她娘留下的,有些古舊的衣裳甚至還是她祖母那一輩的,這個女孩子長這麽大都還沒穿過新衣裳呢!
陳春妮也沒有好鞋子穿,就一雙草鞋打天下,風裏來雨裏去的,就連大冬天的,這個妮子也穿着草鞋,也幸虧她體質好,冬天隻需套雙毛襪子,便不會冷了。
但是不得不說的是,縱然粗布草鞋,頭上還隻用一塊破布條綁着頭發,這個陳春妮都是極漂亮的,條子順,臉盤俏麗,眼睛圓而有神,走路如同雀鳥般輕快,簡直是元氣滿滿。
元氣?
陳傻子腦海中突然冒出這麽個奇怪的詞彙。
可以肯定的是,元氣這個詞彙在這一帶并沒有人說,但是陳傻子就是天然明白這個詞彙的含義,當他見陳春妮蹦蹦跳跳而來,腦海中便蹦出了這個個詞彙,……元氣少女!
陳春妮唯一的缺點便是肌膚黑了點。
竈戶人家的,很少見到漂亮白皙的女孩子,蓋因爲自古竈戶太苦,長的稍微體面點的女人,都不願意嫁到竈戶家吃苦。
身爲竈戶要麽娶不到婆娘,要麽就娶一些極爲醜陋的女人爲妻,将就着過一輩子,爹媽都不漂亮,女兒也就少有漂亮的。加上風吹日曬,日子過的極苦,故而這些女孩子的皮膚也都粗糙黑黝。
但是陳春妮顯然是個例外,她肌膚雖然也黑,但是底子卻相當細膩,毛孔細細的,整個肌膚散發出一種瑩瑩光澤,如同顆黑珍珠般。
陳傻子走上前,随手接過陳老爹和陳春妮手頭的東西,淡淡道,“老爹,妮子,都餓了吧,快進來吃點東西,紅薯和菜團子都在蒸籠裏悶着。”
陳春妮歡快的叫了聲,然後又摸了摸大黃狗的狗頭,這才跳進了屋裏頭,咋咋呼呼的找吃食去了,這般可愛姿态,陳傻子倒不讨厭。
就是陳老爹搖了搖頭,妮子什麽都好,就是性子太過于活潑了,不像是個女孩子家家。陳老爹愛聽人說書,他尤其愛聽那些才子佳人的故事。
故事裏的佳人都是貞靜娴雅的,還得有雙金蓮小腳,這樣方能嫁得好人家。
可是妮子?
妮子這般性子和家世,加上竈戶人家的女孩子也不興裹小腳,一雙天足分外惹人注目,是注定嫁不了太好的人家,也就隻能嫁一些普通農戶或者富貴人家的雜役罷了。
其實陳老爹并不貪心。
若是妮子能夠招個壯實點的男人入贅就行。
陳老爹的婆娘早就得病死了,就這麽個女兒,他的身子也日益衰弱,便想招個女婿養老。可惜的是,贅婿卑賤,但凡有點出路的男人,都不會去當贅婿的。
縱然是富貴人家想招個體面點的贅婿都難,何況竈戶?
原本陳老爹都準備放棄了,就讓妮子嫁人算了。
而他?老了便去死呗!
待到陳傻子和陳老爹走進屋裏時,陳春妮已經将吃食搬到了桌上,她迫不及待的拿起個紅薯便啃了起來,這妮子也不坐,就是那麽站着吃東西。
陳春妮活潑好動,根本就坐不住,所以她就算吃飯的時候,也是站着吃的,陳老爹搖了搖頭,道,“妮子啊,女孩子家家的,坐要有坐相,别天天像個小孩子般,你都十六了,該是成親的年紀了。”
陳春妮瞪着圓圓的眼睛,嬌憨道,“我才不要成親呢!”
“妮子你不成親的話,以後誰養活你?爹爹身子骨不好,也沒錢買藥吃,如今歲數也大了,爹爹還能活幾年啊,還能掙幾年錢啊?”
陳春妮的眼睛都紅了。
“妮子不要成親,妮子會曬鹽,妮子能夠養活自己,妮子不需要臭男人來養。”
陳老爹歎了口氣,他悶悶的吃着紅薯,竈戶人家窮,吃紅薯是舍不得剝皮的,通常都是連皮吃了。
陳老爹道,“妮子啊,你歲數也漸漸大了,姑娘家家的,哪能一天到晚的抛頭露面?”
陳春妮因爲長的瘦小顯小,再加上陳老爹家實在太窮了,沒有辦法才讓妮子去鹽場幹活,賺一點點口糧回來。
如今妮子年歲漸長,五官也長開了,而鹽場又都是漢子們,那能還讓妮子天天去啊?
原本陳老爹都準備給妮子尋一戶普通農戶嫁過去,也好過嫁竈戶受苦,可是?
自打他救回陳傻子後,想法便變了,他想招陳傻子爲婿,這樣妮子和他都有依靠了。
這陳傻子雖然什麽也不記得了,他體質也非常弱,身上更是傷痕累累,看着就一無是處,鹽圪塔村的人家就沒瞧得起陳傻子人的
可是?
陳老爹因爲和陳傻子相處的時間長,他就發現這個陳傻子言談舉止非常不一般,氣質也極佳,雖然看着是個小白臉,但給人的感覺非常好。
說不定陳傻子以後可以到城裏頭謀份差事幹,總好過賣苦力氣,還掙不回多少口糧的竈戶吧?
雖然現在士農工商分的不那麽明顯了,戶籍制度也取消了,他們竈戶也能從事别的行當去。
隻不過鹽圪塔村的竈戶們都沒什麽見識,除了會曬鹽外,啥也不會幹,讓他們謀别的差事?算了吧,他們甯願餓死也不願意挪一下位置。
陳老爹和普通竈戶不一樣,他年輕時候當過私鹽販子,雖然隻是個小私鹽販子,真賺不了幾個錢,還差點将命搭進去了。
但這段經曆卻開闊了陳老爹的眼界,加上陳老爹又愛聽評書,但凡逮着機會,他就會去偷聽。
而這幾年滄州城裏還辦了讀報屋,免費讀報紙給老百姓聽,鹽圪塔村的竈戶一般都不愛聽。
這些人屬于這個時代極窮的階層,不僅身窮,心也窮,一點點新鮮事物都不願意接受。
但是陳老爹不一樣,陳老爹愛聽報紙,隻不過……身爲竈戶太忙碌了,很少有機會能聽罷了。
以陳老爹比普通竈戶,稍微強那麽一點點的見識來看……這陳傻子以後是個有出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