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小官宦告訴他京城發生了烈性鼠疫後,吳有性已經隐隐約約的意識到了。
陛下千裏迢迢召他入京所爲何事?若陛下真是想要他幫忙治療疫病,他吳有性自當義不容辭。
天下興亡,匹夫有責!
吳有性激動的看着崇祯,他現在恨不得立刻出宮,然後一頭紮進疫民中,不分白天黑夜的治病,治病,再治病。
崇祯拍拍吳有性肩膀,然後命令人給他拿了個小闆凳來,示意他先坐下說話。吳有性惶恐的挨着小闆凳坐着,目光炯炯的看向崇祯。
崇祯歎口氣道,“吳大夫入京時,想必已經看到了,如今京中流傳着一種非常可怕的病,對~就是鼠疫。此病最開始發生在老鼠身上,後來不知怎的,居然感染上了人。
此病緻死率相當高,但凡傳染上,甚少有能活着的。此病起病也急,甚至朝發暮死,現在已經死了不少人了。如今人心惶惶,朕心甚憂。”
吳有性急不可待道,“草民在吳縣時,便經常給老百姓看診疫病,積累了豐富的經驗,如今國家有難,草民想要立即趕赴疫區,爲老百姓看病,不知現在有多少人被感染上了?”
崇祯皺着眉頭,“确切的感染人數大約一百多名,大部分已經病發身亡,剩餘的也是奄奄一息了,隻有兩名體質極強壯的疫民自愈。”
啥?
吳有性目瞪口呆,他震驚的看着崇祯。
陛下說是極嚴重的鼠疫,甚至搞的京城都戒嚴了,三步一卡,五步一哨的,吳有性還以爲起碼死了成千上萬人呢?否則也不會讓皇帝陛下這般重視啊!
吳有性的家鄉算是個富縣,縣裏疫病甚少,可就算這樣,哪年不因爲疫病死人啊?
崇祯不知道,明朝因爲疫病頻發,甚至就連普通的時疫都有死人的,而如今才這麽點點感染人數,就讓皇帝陛下親自過問了,這?這該是何等明君啊?
吳有性最開始對崇祯是畏懼,畏懼他的天子威儀。
如今卻是感動,敬佩,崇拜。
崇祯繼續道,“吳先生不要覺得如今感染的人數少,便覺得這鼠疫不可怕,隻不過是鼠疫甫一在京城出現,朕便控制住了局勢。
如今所有感染鼠疫的老百姓,都被朕統一安置在了新皇莊裏頭,每日供應飲食和藥湯,并且嚴加看護,禁止人員出入,這才沒有讓鼠疫發展下去。
朕覺得啊,這疫病重在防,一定要防止疫病擴散開來,否則便會成倍增長,短短數月由一例,變成千萬例也不是沒有可能的。
可是已經感染鼠疫的老百姓,朕也不想放棄,他們都是朕的子民,朕今日召吳大夫入宮,便是想要吳大夫盡快研究出治療此疫的藥方。
如今大夫給出的藥方都是治療傷寒的,根本就沒有效果,朕也隻能眼睜睜的看着老百姓染病而亡,朕心不忍啊!”
說完後,崇祯仰頭歎了口氣,這一聲歎氣落在了吳有性眼裏,卻是感動莫名,他哽咽道,“陛下愛民如子,草民何惜性命?草民一定會研究出藥方的,陛下您放心。”
崇祯點點頭,又命令人拿來了一方錦盒,他從裏頭取了個白色模樣的東西,遞給吳有性,“這個是口罩,朕特意命人趕制出來的。
鼠疫能夠通過氣傳播,人眼不能見,吳大夫将口罩戴上後,便能有效阻止鼠疫的傳播了,然後記住要勤洗手,勤換衣物,對了~朕還給你準備了隔離衣。”
說完,崇祯又從盒子裏拿出一件白色的厚粗布衣袍,這玩意就是隔離衣?
吳有性仔細打量着隔離衣,但見這件衣袍可以将頭,身子,腳全部包裹的嚴嚴實實;而口罩則是以十幾層的紗布做成的,兩邊還可以系在耳朵上,看着怪模怪樣的。
憑着職業敏感,吳有性一眼就能看出,這些東西對于疫病大有用處,隔離衣和口罩的做工并不複雜,關鍵是巧思,以及一顆真正爲老百姓着想的心。
如此明君,大明之幸啊!
接着崇祯又交代了幾句注意事項,這吳有性便戴好口罩,穿好隔離衣,進入了新皇莊裏頭,準備着潛心研究藥方。
進入了新皇莊裏頭後,吳有性才發現自己以前多麽淺薄。
裏面的人基本都戴着口罩,大夫們則加穿隔離衣,而且~穿脫隔離衣和口罩還有手套的時候,居然還有順序?簡直是處處透着奇思妙想啊!
裏面的房間更是區分出了:清潔區,半污染區,污染區,其中每一個區域又有緩沖區,這樣可以最大限度的保護大夫們,簡直太奇妙了有沒有?
新皇莊裏頭既有病人,也有隔離的疑似病人。
這些人都規規矩矩呆在自己的區域,絕對不會亂跑。而大夫們也盡職盡責的工作着,每天爲病人熬制湯藥,想要盡快将他們治好。
可惜,這些湯藥似乎沒有起作用?
每天都有人死去,也有人進來,整個新皇莊都籠罩在死亡的陰影下,整個京城也岌岌可危,似乎在陰暗之處,埋伏着一頭巨獸,想要吞噬大明朝。
吳有性知道時間不多了,這種病的傳播速度太可怕了,雖然京城的局勢被暫時控制住了,但是~誰知道郊區有沒有漏網之魚?而京城總不能一直戒嚴下去吧?
所以必須要研究出治療的藥方來,隻要有了藥方,才不會那麽被動了。
吳有性爲了能夠早一點研究出有效的藥方來,甚至親自給病人看診,摸脈,研究疫病,這種行爲相當危險,稍不注意就會連大夫都感染上的。
可是吳有性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了,爲了大明……沖沖沖!
這邊吳有性正在拼命研究着治療疫病的藥方,而京城某處隐秘的宅子裏,則傳來暴怒的聲音,說話之人一臉兇相,滿臉橫肉。
這家夥悶悶喝了口烈酒,“媽拉個巴子的,老子好不容易來了京城裏,原本想着吃香喝辣,沒成想現在卻連門都出不來了,呸~晦氣!”
此人便是黃胡子,他到了京城後,便火速租了間院落,将貨物安置好了,剛準備出門輕松輕松,尋幾個漂亮窯姐玩玩,恰恰崇祯的命令下來了。
全城戒嚴,任何人不許外出!
所以這幫悍匪便被困在了小院子裏,要知道黃胡子這幫人都是野慣了的,如何受的了拘束?加上這些天飲食也不好,所食不過蔬菜和紅薯罷了,嘴巴都快淡出鳥來了。
而這個黃胡子又非常好色,東西可以吃的差點,但是不能沒有女人啊,沒有女人的日子太難忍了,所以這家夥便盯上了他們的鄰居。
隔壁有個院子,經常能夠聽到女人的聲音。
且不論漂亮不漂亮,現在隻要是個女人他都上的去,所以這家夥現在正和兄弟們謀劃着,趁着夜深人靜,偷偷出去,撬開隔壁大門,将那女人虜來玩弄一番。
“首領莫急!”
一名瘦弱的漢子勸道,“不就是玩女人嗎,咱以後有的是機會,關鍵是要把大哥的事兒辦好啊,這可事關我等的榮華富貴呢,這段時間我們還是耐心等候,不要耽誤了大事。”
其餘悍匪大笑,“瘦麻杆,你這慫貨,咱們就是匪徒啊,講究個随性而爲,如今女人就在隔壁,哪有不去搶的道理?
罷了~你就留在家裏守門吧,待兄弟們到隔壁享受享受,然後再給你帶點渣子回來玩玩,哈哈哈!”衆悍匪笑的肆意張揚。
黃胡子深吸一口氣,然後找來一盆涼水洗了把臉,這才清醒了些。
黃胡子陰郁道,“瘦麻杆說的對,我們現在任務重大,不可橫生枝節,諸位兄弟們,咱就先忍忍,等把東西送出去後,老子花大價錢包場窯子,大夥盡情的玩。”
衆悍匪哄堂大笑,紛紛意淫着以後花天酒地的生活。
正在這時,外頭傳來敲門的聲音,咚咚咚!
如今全城戒嚴,誰在敲門?
黃胡子不動聲色的對瘦麻杆使了個眼色,然後他便帶着這些悍匪躲進了堂屋裏,透過窗戶縫隙,偷偷打量着外頭。
瘦麻杆整理了下衣服,然後便打開大門。
“您是?”
門外頭站着名白淨男子,看打扮像是個巡邏的兵卒。
這兵卒抱拳道,“誰家星宿是魁首。”
瘦麻杆精神一振,這是他們的接頭暗号,那人這麽快就來了嗎?果真是神通廣大,看來他們這些馬賊真的是富貴有望了啊!
“北鬥星!”
瘦猴子急忙将暗号說了出來,雙方終于對上了。而在堂屋裏偷看的黃胡子等人也迎了出來,“哈哈哈,原來是自家兄弟啊,兄弟趕快進來喝口熱茶。”
這白淨兵卒警惕的向後張望了下,然後反身就将門關嚴實了。
他舉手做了個噓聲的動作,然後便一言不發的走向堂屋。黃胡子等人雖然惱火,但也得跟在他後面走着,待将堂屋門也關嚴後。
這個小兵卒傲然道,“爾等可是宣府蔣老闆派來的?”
黃胡子暗罵:呸~暗号都對上了,還明知故問?
看這家夥也不過是個跑腿的狗腿子罷了,神氣什麽啊?等老子做完了這趟買賣,看不弄死你吖個狗仗人勢的東西。
黃胡子心雖恨,面上卻不顯,言簡意赅道,“正是。”
這個小兵卒打扮的人冷冷道,“奉我家主人之命,三日後,爾等将貨物運到西直門外。”
這家夥說的貨物,便是蔣星魁交給黃胡子運來的東西,貨沉沉的,就放在院子裏頭,就連黃胡子都不知道,箱子裏頭裝的是什麽東西?
蔣星魁隻是告訴他:他若是完成了任務,以後便能榮華富貴,徹底脫離馬賊的身份了。
黃胡子對蔣星魁非常服氣,蔣星魁說的話那就一定是真的。
所以黃胡子從來都沒有懷疑過蔣星魁,他說有富貴榮華,那便有富貴榮華。
可是?
如今京城戒嚴,你特娘的讓老子如何把貨運到西直門啊?
隻怕老子還沒走出幾步,就被五城兵馬司下了獄。
黃胡子強壓下怒火道,“這位兄弟,如今疫病橫行,京城戒嚴,兄弟們實在沒有辦法上路啊,能不能寬限幾日?待局勢穩定了後,黃某人定然親自壓着貨物,給你家主人送去。”
小兵卒似乎很不耐煩的道,“三日後,自會有人送來铠甲與你們,爾等便冒充巡城的兵卒即可,明白嗎?”
黃胡子差點氣炸了。
媽賣批的~居然讓老子冒充兵卒,還送铠甲給老子?
穿铠甲,冒充官兵,這可是誅滅九族的大罪啊!
雖然黃胡子并沒有什麽九族了,可是他現在愛惜命啊,蔣老闆可是說好了的,送完這趟貨物,便保他大大的榮華富貴,以後就天天在京城吃香喝辣。
好不容易能夠脫離馬賊生涯了,他傻不拉幾的才會再把自己作死呢!
黃胡子好言好語道,“這位兄弟夥的,能不能給您家主人說說,着铠甲冒充官兵可是大罪啊,不知你家主人因何着急?反正這些貨物也跑不了,幾時送不是個送?”
“呸!”
這個小兵卒怒了,“我家主人何等身份,豈容爾等質問?反正你們這些家夥也是悍匪,殺頭的罪也犯下了不少,還怕什麽?
三日後,我家主人就會送來铠甲,這幾天爾等好好練習一下官兵是怎麽走路的,别到時候誤了我家主人的大事,告辭!”
話音未落,這個小兵卒就傲然推開大門,然後頭也不回的踏入了夜色中。隻留下咬牙切齒的黃胡子等人,黃胡子真的快氣死了。
可是他能有什麽法子?
如今他們在對方的地盤上,而他們的大哥蔣星魁又遠在宣府,沒辦法向大哥彙報。
最蛋疼的是……
大哥蔣星魁曾經交代過他,讓他在京城一切都聽從對方指揮,全力配合對方,什麽也不需要問。
哎~大哥啊!
黃胡子無語問蒼天,您到底把兄弟們陷入了什麽事件裏頭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