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一點月光,這馬兒跑的輕快無比,可是馬背上的李天經就慘了。
他首次騎馬,騎術稀巴爛,馬兒跑的倒是挺暢快的,馬背上的李天經卻覺得腹中翻江倒海,想吐也吐不出來,好不容易到了城門口。
卻見那厚重的城門緊緊關閉,彼時凡重鎮大城皆有夜禁,一更三點敲響暮鼓,便禁止行人出行;五更三點敲響晨鍾後,方才開禁。
其他朝代這個叫宵禁,有明一代改爲夜禁。
如今恰恰是三更時分,自然還處于夜禁之中。
京城爲龍盤虎踞之地,加上又是四方商業中心,南來北往的客商很多。并不是所有人都能趕在夜禁前入城的,總有些人會被滞留在外。
城郊附近雖然也有旅館,可京師重地,房價頗高。有些人爲了省錢,幹脆就在城門附件打個地鋪,混上一夜罷了,隻待晨鍾敲響,便能入城。
高大的城牆上,雖有燈火,但卻照的并不遠,城下幽暗之地,遊蕩着許多波皮無賴,想要渾水摸魚,這地兒可謂是龍蛇混雜,什麽人都有。
李天經甫一出現,便引起了這些人的注意。
這也怪賴大太過于單純了,賴大是鄉間窮巴子出身,鄉間之人彼此相熟,大家雖然都過的很窮,但是安全性還是非常高的,有時候甚至可以夜不閉戶。
京城不一樣,什麽烏七八糟的人都有。
讓一個半大的娃娃騎着馬單獨行動,就如同讓一堆銀子自己走在街上一般,自然是吸引了許多貪婪的目光。李天經敏銳的察覺到,幽暗之中,有人注視着他。
他吓得一哆嗦,幹脆驅馬直接到了城門那兒。
高大的城門緊緊閉着,城上雖有官兵,卻因爲隔得太高,看得并不真切。不過城門口的火光好歹還是讓他有了一絲絲安全感。
而地痞無賴對于官兵尚還有幾分畏懼,他們并不敢在官兵的眼皮子下動手,——哪怕此時這些官兵都在打瞌睡呢!
李天經到了城門口時,他也不敢松開繩索下馬,那些個壞人一直盯着他看,倘若下了馬,這幫壞人發起攻擊,李天經人小腿短,可跑不過他們。
李天經戰戰兢兢從衣兜裏摸出賴大的黃冊,思忖片刻。
突然他将黃冊高高舉起,大聲喊道,“俺叫李天經,奉皇莊賴大人之命,有重要事情禀告五城兵馬司的官爺,還請速速放俺進來。”
李天經雖然中氣不足,但深夜之中,聲音傳的特别遠。城牆之上,正迷迷糊糊打盹的守城兵門被猛地驚醒,其中有個領頭的狐疑探出腦袋問道,“城下何人?奉誰之命?”
李天經便又将他的話重複了一遍。
城牆上守城兵莫名其妙,誰也不知道賴大人是誰?
但是皇莊聽着倒是高大上,因爲帶了個皇字嘛!
其實李天經也知道賴大不入流,就是個莊頭罷了,這種職位在大明瀚海如煙的官僚體系中,隻能算是蝼蟻級别的,甚至連吏都不是,何況官了?
李天經稱呼他爲賴大人,是非常不妥的。
但是李天經也沒有法子,他必須要和守城官兵取得對話權,呃~說白了就是讓人家能夠搭理他,吓唬跑心懷叵測之人。
幽暗之處,危險一直都存在。
若是李天經直截了當的說什麽瘟疫,隻怕守城官兵壓根不會相信他一個小孩子的話,甚至頭都不會探出來看一眼的,至于黃冊爲證?隔着那麽遠,誰看的清啊!
人都是有惰性的,尤其是在這種深夜。
夜班本就最苦,人在熬夜的時候啊,也會變得特别懶惰,能不動就盡量不動。所以李天經若是直接說,——大概率會被守城官兵無視。
而這時候,萬一壞人直接将他綁走,那就不妙了。
李天經怕死,可是他更害怕不能完成賴莊頭所交代的事情,原本李天經并沒有什麽家國情懷,他隻是一直活在自己幻想的世界中罷了。
但是賴莊頭卻讓他很觸動,這麽一個身份卑微的莊頭,卻也有一顆憂國憂民之心。這讓李天經想起了曾聽過的一句詩:位卑而不敢忘國憂。
果然,隔着老遠這些守城兵看不清黃冊。
雖然明明知道對方隻是個半大的孩子,但這些人也不敢懈怠,隻得以籮筐将李天經和馬匹都吊了上來,準備細細盤查。
想必他們也經常在夜裏頭吊人上來,居然還有專門吊馬匹的堅固大籮筐?不得不說,許多政策其實都是有漏洞的,隻看具體怎麽操作了。
李天經被弄上城牆上後,他先是用布頭将口鼻捂的更緊了,這才慌忙道,“俺有要事禀告五城兵馬司,北直錄皇莊裏頭發生了烈性瘟疫,俺奉賴莊頭之命,特來傳遞消息。”
接着李天經便将黃冊舉起,表示自己沒有撒謊。
直到此時,這些官兵才知道所謂的賴大人不過是個莊頭罷了,雖然人家是皇莊的莊頭,不也還是個卑微的泥腿子嘛,這特娘的哪門子大人啊?
哎~不過看這娃娃一臉憨憨樣,皇莊的莊頭在他眼裏估計也算是個大人物了。
咦?
烈性瘟疫?
啥,皇莊裏頭發生烈性瘟疫了,那這孩子會不會也傳上了?特娘的太可怕了有沒有,老子守個夜而已,咋就能碰到這麽可怕的事情啊?
諸守城兵都快吓死了,紛紛後退,一臉警惕的望着李天經,甚至就連李天經騎的馬,看在他們眼裏,也像是瘟馬,紛紛避之不及。
要不是事情重大,他們真想把李天經和那匹馬統統丢了城下去。
李天經貼心道,“此時事關京城安危,煩請諸位官爺代俺禀告五城兵馬司,現在可以先将俺隔離起來,呃~就是先找個房子讓俺待着,然後你們也用布頭将口鼻捂起來。”
隔離這個詞,自然也是李天經偷學到的。
崇祯穿越前,就知道明末會有一場浩大的鼠疫。
曆史上,這場鼠疫在崇祯十四年傳到京城,不到兩年時光,便讓這座赫赫帝王之都,化爲了人間煉獄,人怪錯雜,日暮人不敢行。
鼠疫可以說是壓垮明王朝的最後一根稻草,史學界也一直都有'老鼠亡明'這一說法。
李自成輕而易舉的攻下京城後,也發現這居然是一座死城,城裏到處都是棺材,污水,無人掩埋的屍體,目光呆滞的百姓,破敗荒涼。
雖然李自成在京城搜刮了七千萬兩白銀,但是面對一座死城,也沒有什麽好統治的,最可怕的是,李自成的兵也感染上瘟疫了。
瘟疫在兵營中悄然蔓延,李自成雖然手下人馬衆多,但其實都是一群烏合之衆,根本就沒有什麽戰鬥力。加之被鼠疫感染,其戰鬥力更是着急。
爲了逃避瘟疫,李自成在攻下京城42天後,也就是他稱帝後第2天,就匆匆退走京城。接下來的曆史大夥就都知道了,吳三桂打開三海關,鞑主入主中原,從此我華夏陷入真正的閉關鎖國之中,在上國天朝的美夢裏沉睡不醒,直到西方列強一炮轟開國門。
至于爲什麽鞑子沒有感染上鼠疫呢?
崇祯記得有位曆史學家研究出——
原來鼠疫除了唾沫子傳播外,老鼠身上的跳蚤也是傳播主力,恰恰這種跳蚤最讨厭馬的味道,而鞑主的八旗卻是以騎兵爲主,馬多味道大。
這個在西方也得到了證實,西方14世紀爆發了黑死病,其實也是鼠疫,這場浩劫席卷整個歐洲,帶走了2500萬人生命,卻偏偏放過了騎兵,——不得不說,曆史總有相似之處。
雖然這種說法,在曆史界依舊有争議,事情已經過去那麽多年了,當年的真相早已經淹沒在了曆史塵埃中,讓後世衆說紛纭。
但崇祯對這一說法還是非常相信的,要不他也不會從蔔失兔那兒引進了大批良馬,如今大明的馬匹比鞑子的馬可是多多了,甚至就連秦良玉軍隊都被崇祯搞成騎兵了。
要知道白杆軍雖然善戰,但他們身材矮小敏捷,更加擅長的是野外戰。
真正騎兵對戰,白杆軍劣勢非常明顯,但是崇祯有錢就是任性,他就是想用錢來砸這支經過了曆史考驗的軍隊,甚至讓白杆軍中'良馬爲患',以應對崇祯14年那一場鼠疫。
而其他大明非騎兵軍隊中,馬匹也非常多,就算沒有戰馬,馱馬也不少。
除了馬外,爲了應付這場鼠疫,他甚至讓大明的學堂普及了許多防疫病小知識點,他還準備将名醫吳有性給請到宮中,讓這家夥幫忙防治鼠疫。
隻不過現在離崇祯14年還早着呢,所以崇祯也不着急。
反正時間有的是,待朕将鹽業,海貿,以及那些藩王全部搞定後,手頭積累了大量的财富,然後再發展中草藥種植業,培養大批防疫病大夫,準備無數的口罩隔離衣。
加上那個時候,在大明各學堂不遺餘力的教育下,老百姓又都懂得防疫病知識,如此多管齊下,——朕就不信打不赢這場鼠疫?
所以崇祯現在根本就不擔心什麽鼠疫,他現在最想做的還是撈錢。
雖然大明錢莊,各地賦稅,水泥,羊毛,煤礦,以及一部分可控的海貿,給大明國庫還有内庫帶來了無數真金白銀,但是人的心都是貪婪的,誰會嫌棄錢多啊?
崇祯準備正式插手鹽業,以前他派了田貴妃父親卧底鹽商,其實就是爲了摸清大明鹽商到底有多富,事實證明,——鹽商控制大明鹽業,富可抵得上幾個大明了。
這天早上,崇祯一邊吃着油條和豆漿,一邊翻開戶部呈上來的鹽稅,
呃~總體上比原本曆史上的鹽稅收的多。
原本的曆史上,崇祯朝實際收上來的雜稅不到區區60萬兩白銀,這雜稅中就包含了鹽稅。
這些所謂的雜稅,其實就是天啓朝開始,魏忠賢等人正式對江南工商業收的稅。
天啓元年:11.6萬兩。
天啓二年:68.9萬兩。
天啓三年:101萬兩。
天啓四年,衆正盈朝:雜稅也就降到了50萬兩。
天啓五年之後:一直都是110萬兩以上。
後來到了曆史上的崇祯朝,直接砍了一半,不到區區60萬兩。
瞧瞧,這就是爲什麽明粉會有太監粉,其實就連崇祯穿越前也是不折不扣的太監粉啊,太監會辦事,會撈錢,比起所謂的東林黨人不知道優秀多少倍。
這就是爲什麽崇祯穿越後,在利用完了魏忠賢,卻并沒有卸磨殺驢,反而給了他個不大不小的職位,遠遠的打發出去了,——因爲魏忠賢确實對大明有功啊!
崇祯看着戶部呈上的數字:雜稅200萬兩,其中鹽稅50萬兩。
這個稅收比起曆史上的天啓朝都多,但是,——比起鹽商真正的财富來說,九牛一毛罷了,鹽商多富?江南的商人多富?
天下錢糧盡聚三吳!
鹽商中還搞了财富榜呢,入榜最差的都是千萬兩白銀。
身家百萬兩的鹽商,隻不過算是小商罷了,是上不了大台面的,有些富商實在無聊,甚至将價值萬兩白銀的金箔,于高樓中随手扔下,就爲了看人群哄搶金箔的滑稽場面。
瞧瞧人家鹽商多富啊,再看看曆史上的明朝多窮啊?
窮困潦倒的明王朝,居然還在後世博了個最奢侈王朝的稱号;而把鹽商壓榨的紛紛破産的鞑朝,居然被人稱頌勤儉節約?呃~慈禧除外。
以前崇祯看各種曆史文獻,許多精英曆史學家,總喜歡用明朝皇帝的奢侈荒淫,來對比鞑朝皇帝的勤儉節約,鞑朝皇帝的勤政愛民。
并得出最高結論:鞑朝無昏君!
崇祯真的想啐他們一口,就以明朝皇帝的窮,皇帝還沒鹽商奢侈呢?
你特娘的應該拿明朝鹽商和你們的鞑主比啊?
鑒于以上不公平事件,崇祯穿越後早就想搞鹽商了,隻不過四方未穩,王朝事多,加上鹽商勢力太大,銀子太多,牽動的利益集團太深,——所以崇祯一直都沒有動鹽商利益。
而現在,就趁着崇祯14年的大鼠疫還未到來前,四方也比較平穩,朕就先拿你們鹽商開刀。
讓天下錢糧盡聚京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