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堂一位皇貴妃,針對一位美人。”衛嘉樹搖了搖頭,夏氏不嫌棄掉價嗎?
修佑嘿嘿笑了,“您是沒瞧見,方才四哥的臉色要多尴尬有多尴尬。”
衛嘉樹忍不住也笑了,看到自己的母親尋釁滋事、仗勢欺人,跟個潑婦似的在長街上爲難年輕漂亮的嫔妃,想也知道,四皇子肯定會覺得很沒臉。
“不過,因爲四哥去長安宮請安,皇貴妃總算放過了虞美人。”修佑像是看了一場好戲,笑得很是雞賊。
四月的大宣宮風光甚好,牡丹芍藥次第而開,端的是鮮妍富麗,阿優在花叢中孜孜不倦地追逐着一隻彩色斑斓的蝴蝶,後頭跟着一溜嬷嬷太監,宛若一條長蛇。
而衛嘉樹遙遙坐在亭中,吃着茶,笑看風光。
阿佑打小就不喜歡這些鮮豔的花兒朵兒,阿優則截然相反,最喜歡牡丹芍藥這些富貴之花。
花木蔥茏之地,阿優追着蝴蝶,一頭撞在了一個穿着朝霞綢綜裙的女子腿上。
阿優摸了摸自己并不怎麽疼的小腦袋,仰頭看着眼前這個比牡丹花芍藥花還要漂亮的人。
“妾身是虞美人。”
虞氏如今不過年芳十八,她衣衫鮮麗,容顔亦是極鮮妍,宛若一朵開在清晨的含露牡丹,嬌豔絕倫。
虞氏擡眼瞧見良妃正快步走了,她連忙扶了扶十一皇子,又忙退後兩步,這才斂衽屈膝:“嫔妾給良妃娘娘請安。”
衛嘉樹微微颔首,招手喚了一聲“阿優過來”。
阿優倒是極聽話,挪動小短腿,一頭撲在了衛嘉樹的腿上,“娘親,她說她是美人兒!”
衛嘉樹莞爾,阿優還小,尚且不知美人是皇帝後宮嫔妃的品階之一。
衛嘉樹打量着眼前的虞氏,三千青絲挽成宮妃最常梳的桃心髻,配一雙金累絲芍藥掩鬓,面賽芙蓉,身段婀娜,端的是個美人兒。
“阿優沒有撞疼你吧?”衛嘉樹關切地問。
虞美人妙目微怔,連忙道:“多謝娘娘關懷,嫔妾無礙。”
衛嘉樹颔首,“那就好。”
她牽起阿優的小手,擡眼問虞氏:“可要來亭中坐坐?”
虞氏又怔了一會兒,略猶豫了一會兒,還是點了點頭。
四四方方的楠木亭子,裏頭擺了漢白玉的圓桌圓凳,凳子上早已鋪設了清一色的秋香色雲緞軟墊,而圓桌上則擺了茶水點心,茶香氤氲,不消說,正是今春剛剛進貢的明前茶。
小孩子不宜飲茶,所以衛嘉樹叫人給阿優備了奶香濃郁的花生酪,阿優雖小,但已經能夠自己用勺子舀着喝,一勺接着一勺,半點不灑。
虞美人眨了眨妙目,這十一皇子,居然自己喝奶羹?
衛嘉樹掃了一眼虞美人,以及侍立在她身後的兩個宮女,其中一個很是眼熟——正是伺候過張美人的秀珠。
這個宮女,是暗處出身,如今卻伺候着虞美人。
如無意外,虞美人隻怕也是暗處的人。
先前皇帝提出了獨寵她一人,并且安排暗處女子沖入後宮充數的主意。
雖然拒絕了,那随後虞氏就成爲了後宮嫔妃。
虞氏也察覺良妃不住地端詳着秀珠,她妩然一笑,“娘娘爲何這樣看着嫔妾的宮女?”
衛嘉樹抿唇笑道:“瞧着……似乎是伺候過張美人的那個宮女。”
秀珠飛快低下頭,良妃娘娘是知道她是暗處出身的,她咬了咬嘴唇,看向虞美人。
虞美人眼睑微垂,旋即心頭有一瞬間的了然,“嫔妾跟秀珠,也算是就舊相識了,所以特特求了皇上,讓她來伺候嫔妾。”
舊相識?暗處的舊相識?
衛嘉樹沒有戳破,隻笑着說:“美人倒是念舊情。”
虞美人精妙的臉蛋忽的怅然,“舊情……的确令人難舍啊。”
衛嘉樹:這話似乎頗有所指。
虞美人妙目看向眼前的這位良妃娘娘,自宮女而起,至一宮妃主,這樣的榮寵,不知羨煞了多少後宮嫔妃、羨煞了多少宮女。
但這宮裏,注定隻有一位良妃。
衛嘉樹發現虞美人正定定打量着自己,那眼神……不是妒忌、也不是忌憚,倒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衛嘉樹挑了挑眉,暗處是直屬于皇帝的秘密機構,據說裏頭有不少精通絕技的高人,這虞美人……雖然十分貌美,但瞧着也不像是身懷絕技的樣子。
對于暗處這種特務機構,衛嘉樹還是不免有些好奇,“美人從前學過不少東西吧?”
虞美人俏麗的眸子眨了眨,“娘娘對嫔妾的過去很好奇嗎?”
衛嘉樹點頭,一臉坦然,“的确有些好奇。”
虞美人妩媚一笑,“嫔妾其實沒什麽本事,不過就是學了些歌舞彈唱,以色侍人之輩罷了。”
衛嘉樹:歌舞彈唱??
這種技藝,良家女子可不會學這些技藝。
衛嘉樹不禁有些迷茫,暗處教這些東西,是幾個意思?色誘?
看到良妃臉上的迷茫,虞美人紅唇輕抿,低低道:“都是嫔妾入宮前學的。”
入宮前學歌舞彈唱?不是暗處培養的技藝?
虞美人修長的手輕輕托着自己香腮,“娘娘出身書香之家,想必并不曉得跌入泥濘的女子……如何苟延殘喘吧?”
虞氏的眼眸中有一抹濃得化不開的痛苦,她身後的秀珠也不由身子一顫,眼中是與虞氏幾乎一般無二的苦痛之色。
衛嘉樹心中咯噔一下,難不成,暗處的女子其實是——她目光不由地落在了虞美人的雙足上。
虞美人釋然一笑,她端起茶盞抿了一口,“不過嫔妾和秀珠是幸運的,落到那種地方,還能有再見天日的時候,這簡直跟做夢一樣……”
虞美人曼妙的臉上是難以言說的欣喜,皇貴妃訓責、嫔妃的妒忌,比起泥污中求死不能的日子,又算得了什麽呢?
虞美人笑得宛若春日裏最明媚的花朵,“所以嫔妾很感激娘娘,若沒有娘娘,便沒有嫔妾的今日。”
衛嘉樹雖然猜到了那種可能,但還是覺得很不可思議。
她旋即想,應該是淸倌兒吧……
就像星隅的生母陸姨娘那樣,若是早早放足、好生治療,還是能與尋常人一樣行走無礙。
可若是淸倌兒,倒不至于說是苟延殘喘,亦不至于那般苦痛。
虞氏,這朵泥濘中綻開的嬌花,所經曆的黑夜,是良家女子難以想象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