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不巧,賢嫔才剛走出鸾華殿,便見一位身穿紫青缂絲團龍圓領袍的孩子端容正步,迎面而來。
賢嫔溫吞的臉忽的僵住。
這孩子,正是賢嫔親生的四皇子修儉,如今已經八歲整了。
八歲的小皇子,已經頗有幾分儀表堂堂,臉蛋雖還稚嫩幼圓,卻眉宇雅正,周身貴氣盈然、不苟言笑。
四皇子擡眼看了一眼杵在儀門前的婦人,這衣着,應是父皇的嫔妃,頭上簪着鸾钗,應是嫔位以上。
賢嫔忽的眼圈有些濕潤,她正要開口,四皇子依然拱手一禮,道:“娘娘金安。”
然後,便快步從賢嫔身側經過,連看都不多看一眼。分明是急着進殿,給夏氏賀喜。
賢嫔淚珠簌簌滾落。
她的兒子,已經不認得她了。
馥芳殿。
慧嫔與妃位失之交臂,醒來之後,卻得知自己有孕的好消息,一時間,亦是淚目兩行。
她歡喜得幾乎不敢置信:“可是、本宮上個月分明還來了……”
顧美人坐在床頭的繡墩上,笑容滿滿道:“我跟太醫都說了,太醫說,有的婦人,哪怕有孕了,頭一個月,還是有可能來月信。”
慧嫔連忙撫摸着自己的腹部,“那我的胎像還好吧?”
顧美人歎着氣道:“太醫說,姐姐憂忡過度,胎像有些不安,打今兒起,最好卧床養胎一段日子。不過姐姐别怕,太醫說了,隻要好生将養,定會無礙。”
四皇子回了鸾華殿,衆人便紛紛識趣地退下了。
衛嘉樹回到清涼殿,正整理着肉肉的小帽子,這孩子的帽子光擱在她這兒的便有十幾頂,烏紗帽、善翼冠、飄飄巾、唐巾……都小巧可愛得緊。
路惟忠進來禀報說:“娘娘,皇上來了。”
衛嘉樹忙把手裏那頂鑲着紅翡翠冒準的的小小善翼冠放了回去,然後就瞧見皇帝大步走了進來。
衛嘉樹給他見了個常禮,便笑着說:“慧嫔有喜了,皇上沒去瞧瞧嗎?”
宣承熠笑容一斂,“朕倒是覺得她暈得有些奇怪。”
衛嘉樹一怔,“皇上莫不是懷疑我父親的事兒,與慧嫔有關?”
宣承熠神色凝沉,“朕已經叫人着手去查了。”
衛嘉樹理了理袖子上的褶皺,“慧嫔……與我也沒深仇大恨。”
宣承熠斂袖坐在了臨窗的晝榻上,臉色沉沉,“也怪朕,一開始并未透露要晉封溫氏。”
衛嘉樹暗忖:所以,旁人怕是覺得,妃位隻剩下一個了。
慧嫔爲了自己爬上去,把她拉下來,貌似便是順理成章的事情了。
衛嘉樹忍不住歎了口氣,“若真是慧嫔所爲,皇上會懲罰她嗎?”
宣承熠正色道:“那是自然!”
說罷,宣承熠又歎着氣道:“隻不過她如今胎像不安,縱然要處置,也得等她産後再說。”
衛嘉樹暗忖,若真生下孩子,也是一樁功勞,怕是要功過相抵了。
衛勳被革除功名,這事兒,衛嘉樹倒是覺得純屬活該。
隻是,慧嫔……衛嘉樹揉了揉眉心,“還是等查出個結果再說吧,或許與慧嫔并無幹系。”
有些事情,隻要皇帝想徹查,就沒有查不清的。
後宮許多事情不明不白,那是因爲皇帝懶得管、或者故意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所以,沒過幾日,皇帝就給了她确切的消息,“這事兒是靖安侯府私底下做的。”
也就是說,果然是慧嫔幹的。
衛嘉樹秀眉颦蹙,“慧嫔何苦铤而走險。”
宣承熠臉色很是不好,其實他也不希望是慧嫔所爲,但暗處調查出來的條條證據,都指向了靖安侯!
“好在這件事情沒有鬧得太大。朕已經令靖安侯自行上折緻仕了!至于慧嫔,朕日後不會再寵幸她,就讓她守着嫔位好生思過吧!”宣承熠臉上滿是冰冷的薄怒。
伯父丢了官職,再加上失寵,永不晉封,這對于出身高貴的慧嫔而言,已然是極重的處罰了。
衛嘉樹歎氣。
正在此時,姜永福躬身進來,小心翼翼行禮禀奏:“皇上,顧美人求見。”
衛嘉樹挑眉:慧嫔她妹?
是了,慧嫔懷着龍胎,皇帝不但一次都沒去看望,甚至連賞賜都沒有,靖安侯更是以年老爲由,上折辭官,被皇帝準允。
這個節奏,慧嫔再傻乎也知道,這是暴露了。
偏生慧嫔胎像不安,太醫叮囑要卧床靜養,所以隻能由顧美人前來請罪了。
“朕不想見她!”宣承熠一臉厭惡,“她們姐妹做出這種事兒,還有臉來見朕?!”
衛嘉樹略一思忖,道:“皇上還是見一見吧,也省得慧嫔無法安心養胎了。”
宣承熠哼了一聲,但他終究還是顧忌子嗣,便黑着臉吩咐:“讓她滾進來!”
片刻後,便見小顧氏一身素青衣衫,頭上隻梳着低髻,滿頭渾無半點簪钗,簡直就是一副罪婦請罪的架勢。
一入殿中,顧美人噗通一聲軟跪在地上,“嫔妾顧氏,特來認請罪!”
宣承熠面色冷峻,“告訴慧嫔,讓她好好養胎,若有閃失,朕會兩罪并罰!”
顧美人額頭磕在冰冷的地闆上,她咬了咬牙,急忙道:“此事,嫔妾還另有内情禀報皇上和良妃娘娘。”
衛嘉樹挑眉:“另有内情?”
顧美人小心翼翼擡起頭,看着坐在皇帝身側,雲鬓花顔的良妃衛氏,她就那樣悠然坐在椅子上,眉眼低垂,帶着幾分慵懶,卻依然美得不可方物。
顧美人連忙含淚點頭:“是,姐姐此番糊塗妄爲,其實是有人出謀劃策、從旁挑唆!”
宣承熠臉上忽的寒霜橫生,衛嘉樹則露出了好奇的神色。
顧美人鼓起勇氣道:“就在皇上決意大封六宮後,賢嫔娘娘曾特特造訪!”
這意思是,是賢嫔爲慧嫔出謀劃策,并且挑唆了慧嫔?
宣承熠蹙眉,眼裏分明是不信,“賢嫔素與慧嫔頗有不和之處,你們姐妹怎麽會乖乖聽賢嫔的話?!”
顧美人苦笑,她就知道,哪怕實話實說,皇上也難以相信。
顧美人深深叩首,“皇上面前,嫔妾不敢虛言!隻因姐姐一心想着封妃,滿以爲妃位隻有一個,所以才沒能禁得住賢嫔的挑唆。”
衛嘉樹揉了揉眉心,慧嫔怎麽會犯這種蠢?難不成是因爲懷孕降智了?
隻是這種說辭,顯然不足以取信皇帝。
宣承熠一巴掌重重拍在了炕幾上,“夠了!朕不想再聽見這種攀誣之詞!你告訴慧嫔,自今日起,讓她好生閉門思過!”
顧美人一咬牙、一橫心,含淚道:“嫔妾可以指天發誓,若有半句虛言,便叫顧氏滿門遭殃,皆不得好死!”
衛嘉樹吸了一口冷氣,這個毒誓可真夠狠的!
宣承熠墨眉一簇,眼裏跳躍着幾絲異樣,“退下吧!”
顧美人阖上眸子,她已經盡力了,即使皇上不信,也足夠在皇上心裏埋下一絲疑影了。
顧美人重重叩首,默默退了出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