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秋宮暖閣中,一時竟有些寂靜。
衛嘉樹打量着皇帝突然陰郁起來的龍臉,心中不禁覺得莫名其妙,這個狗皇帝,怎麽又翻臉了?
看着嘉樹那張懵懂而絕美的臉蛋,宣承熠氣呼呼質問:“你什麽意思?朕對你不好嗎?!”
衛嘉樹險些翻白眼,“人家是夫妻,咱們又是關系?!”——根本不能相提并論好伐?
宣承熠一時啞了火。
衛嘉樹涼涼道:“丈夫無論怎麽愛重妻子,都不會有人說三道四!但這份愛重,若是擱在妾室身上,那還得了?!”
這話生生噎得宣承熠無話可說,朕雖寵愛嘉樹,但終究不可能給她中宮皇後般的愛重。夏溪可以與妻子出雙入對,上可拜祭祖宗、下可受晚輩姬妾拜見服侍。
朕可以給嘉樹遠勝夏溪夫人的榮華富貴,但終究給不了她妻子的身份和地位。
一時間,宣承熠神色黯然,心裏不禁有些失落,“是啊,朕給不了你那樣的愛重。”
宣承熠神色複雜地看着眼前這張如花容顔,“嘉樹會怨朕嗎?”
衛嘉樹搖頭:“不會。”——怨個毛,她才不會做那種低級的怨婦!她頂多就是讨厭皇帝罷了。
“有些事情,既然知道注定無法改變,就不要去強求。”衛嘉樹神色淡然從容。
她一個宮女出身的,難道還會妄想去當皇後?!
莫說皇後了,貴妃都沒可能。
所以能跟夏貴妃化解舊怨,甚至還大有可能結親,衛嘉樹其實覺得蠻欣慰的。
雖說她可以仗着得寵,不懼貴妃。
但既然得寵,便總有失寵的一日,而貴妃永遠是貴妃,甚是有可能是皇貴妃、乃至皇後。
所以,能化敵爲友,而且還是夏貴妃主動,她何樂不爲呢?
且這門婚事,怎麽看都是星隅占盡了便宜。
那夏三姑娘唯一的缺點,就是所謂的相貌平平了。
而星隅最大優點,大概也就是長得比較俊俏了……反正她入宮時候,星隅便是個粉嫩的小正太了,那臉蛋生得比女孩子都好看,如今大約已經長成小鮮肉了。
宣承熠心頭一涼,既然知道注定無法改變,就不要去強求?!是在說朕嗎?
宣承熠咬了咬牙,“若朕一定要強求呢?”
衛嘉樹一愣,“啊?強求什麽?”——她想着自己的事兒,皇帝突然來了這麽一句,她有些沒轉過彎兒來,問出口之後才明白,皇帝強求的可不正是她的真心嗎?
衛嘉樹黑線了三秒鍾,丫的還沒放棄啊!
見皇帝臉色愈發沉,衛嘉樹忙嬌笑道:“皇上說什麽呢,嫔妾不早就是您的人了?”
娃都生了一隻了。
宣承熠看着那巧笑倩兮的臉蛋,忍不住涼涼哼了一聲,這個壞女人!朕想要的,可不隻是你這個人!
“你呀,比男子還要涼薄!”宣承熠酸酸道。
衛嘉樹眨眼,笑吟吟道:“原來皇上也知道,男子本性涼薄呀~”
男子可以涼薄,女子爲何不可以?!
何況,皇帝本渣,對他涼薄,衛嘉樹一點都不會覺得歉疚!
宣承熠怒瞪她一眼,“你就知道氣朕!”
衛嘉樹趕忙奉上一盞碧螺春,“說了這麽會兒子話,皇上也渴了吧?喝口茶,潤潤喉吧。”
宣承熠接過茶盞,卻隻是聞了聞,便擱下了,他長長吐出一口氣,“其實朕是想說,夏溪夫人陶氏生了三子四女,長子次子都已經娶妻生子,如今已經兒孫環繞,着實是有福氣。嘉樹難道不想像她這般嗎?”
衛嘉樹算是聽明白了,狗皇帝想讓她當葫蘆娃的媽!!
去你麻蛋!
還沒死心呢!
一想到之前皇帝給她的避孕藥,已經吃了大半,衛嘉樹就煩得不行。
衛嘉樹忍着怒氣問道:“不知這位陶夫人,身子可還康健?”——生了這麽多孩子,隻怕很難不落下毛病。
宣承熠有些不解嘉樹爲什麽問這個,“陶氏上了年紀,身子不大好,如今夏溪家中庶務都是長媳打理。雖說陶氏常年卧床,但夏溪對她一直愛重,兒孫也都十分孝順。”
衛嘉樹又問:“那夏溪想必身子十分康健了?”
宣承熠愣了愣,“夏溪……身子骨的确還不錯。”
衛嘉樹深深看了他一眼,“他們夫妻應當年歲相若,夏大人身子康健,而陶氏能生育這麽多兒女,想也知道年輕的時候身子骨極好,但如今卻這般羸弱,一副時日無多的樣子,這又是何緣故?”
宣承熠一時張口結舌,陶氏的病,自然是生産時候落下的病根。
宣承熠急忙道:“朕也不是想讓你跟陶氏似的,生育那麽多……”再生一兩個,其實他就滿足了。
衛嘉樹揉了揉眉心,“這件事情,嫔妾與皇上說得已經夠多了。但皇上的聖心,似乎依然毫無動搖。嫔妾的苦痛,在皇上眼裏,就那麽不值一提嗎?”
宣承熠被這般失望的眼神和語氣刺地心口陣痛,“朕怎麽會不心疼你?隻是身爲女子,哪個不得生兒育女?尋常人家都要生三五個孩子呢!朕知道,你頭胎吃了太多苦頭,以至于你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可朕問過太醫和接生嬷嬷們了,第一胎難免艱難些,後頭隻要養好身子再生育,二胎三胎便會順遂許多!”
“嘉樹!多生幾個孩子,難道是什麽壞事嗎?朕難道還會害你嗎?朕特意叫四妃未滿,還不是爲了将來也能名正言順封你爲妃!”宣承熠眉心緊蹙,眼裏滿是心痛。
朕這般處處爲嘉樹考慮,嘉樹爲何就不願意稍微理解朕一下?
聽了這番話,衛嘉樹歎了口氣,“這就是三百年的鴻溝啊……”
宣承熠蹙眉:“什麽意思?”
衛嘉樹揉了揉額頭,“好吧,我願意相信,皇上您是爲了我好。但是,我曾生在一個自由平等的時代,女人有生育的權利、也有不生育的權利,這點是被寫進了法律裏。而在這個時代,這份權利,是掌握在男人手中的。”
說着,衛嘉樹苦笑了笑,“說來,皇上可能根本不肯相信,若是女人若是不想生孩子,甚至無需征得丈夫同意,就可以去流産。”
宣承熠愕然,“天底下,還有殘害親骨肉的母親?!”
衛嘉樹雖然也不贊成流産,但是若是夫妻婚變、或是經濟條件不允許、或是存在重男輕女的狀況,爲了保護第一胎的女兒……
“朕不信,會有男人願意接受這樣的妻子!”宣承熠闆着臉道。
衛嘉樹淡淡道:“鬧到這一步,十有八九是要離婚的。”
說着,她笑了笑,“我們那個時代,于皇上而言,很不可思議對嗎?”
宣承熠點頭。
衛嘉樹道:“但這個時代的許多理念,與我而言,何嘗不荒謬?原本被寫進法律裏的屬于我權利,此時此刻已不再屬于我。在這個時代生存,我的确不得不服從,但這不代表我會真心接受,這就是三百年的鴻溝。”
她終究還是放不下在自由平等時代下養出來“壞習慣”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