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宮茶水房。
張五德低頭哈腰附耳道:“恩福宮那邊傳回消息,說谧嫔……灰頭土臉的。”
正喝着茶水的姜永福大總管忍不住啐了一口,“真沒用!”——這谧嫔早就想尋摸個漂亮宮女争寵了,都把美人所在告訴她了,竟還不能成事。
姜永福歎了口氣,眼珠子咕噜一轉,又有了主意,他低聲吩咐徒弟:“悄默默的,叫貴妃知曉,谧嫔瞧上了順康太妃宮裏的宮女。”
聽了這話,張五德不解:“可是……貴妃娘娘麾下不是有吳美人嗎?”
姜永福哼了一聲,“但凡眼睛不瞎,都看得出來,吳美人得寵,貴妃心裏酸得很呢!”——若有合适的新人扶持,貴妃巴不得吳美人徹底失寵,這樣才能任由她拿捏!
“顧婕妤有了身孕,吳美人這個月已經是第三回侍寝了。哪怕她是貴妃一手提拔上來了,貴妃心裏怕是也不好受吧?”姜永福低笑道。
張五德嘿嘿笑了:“還是師傅您老英明!”
聽了這話,姜永福不但不高興,反而狠狠踹了徒弟一腳,“孫賊!給我記住了,英明這倆字隻能拿來恭維萬歲爺!”
張五德吓得一哆嗦,二話不說連忙啪啪給自己倆嘴巴,師傅這威勢真是越來越重了……
“是是是!您老教訓的是!”
長安宮。
“哦?谧嫔跑去壽頤宮,就爲了求一個宮女,而且還铩羽而歸了?”貴妃夏氏一襲嫣紅蹙金牡丹纏枝長衫,分外鮮麗奪目,下身的黃地織金鸾妝花寬膝襕裙金彩熠熠,甚是奢華大氣,她滿頭金玉珠翠,端坐在貴妃榻上,她斜眼掃了跪在地上的小太監一眼。
小太監埋頭道:“千真萬确!聽聞那個宮女……容貌不遜吳美人呢。”
“不遜吳氏?”夏貴妃嫣紅的唇角一翹,這個谧嫔,平日裏不吭聲,暗地裏居然打這等主意!
雖說吳美人的盛寵讓夏貴妃心裏很不舒坦,但若是被别人扶持的小妖精奪了恩寵,夏貴妃心裏隻會更不舒坦。
“她也真夠蠢的,竟堂而皇之登門讨要!”夏貴妃面露譏诮之色。
這時候,一個小宮女畏畏縮縮進來,戰戰兢兢行禮道:“貴主子,敬事房的人來了。”
一聽“敬事房”三字,夏貴妃先是一喜,再看那宮女滿臉惶恐,旋即心沉到谷底,“又是吳氏侍寝?”
小宮女顫抖着點了點頭,這個月已經是第四次了。
夏貴妃險些咬碎了銀牙,她攥緊了手中的羊脂玉如意,良久才長長吐出一口氣,“那就叫吳氏好好伺候皇上!”
是該有個人分她的寵了,夏貴妃咬牙心想。
翌日。
衛嘉樹正在修建花枝,便瞧見兩個眼生的太監抱着兩盆牡丹來到了順康宮。
太監磕了個頭,對順康太妃禀道:“奴才是長安宮的太監小陳子,貴妃娘娘瞧着花房今年栽培的牡丹甚好,特意挑了兩盆上好的,獻給太妃賞玩。”
順康太妃雖微覺疑惑,但打量着這兩盆牡丹枝葉豐茂,大紅大紫的花骨朵已然含苞待放,太妃瞧着實在喜歡,便點頭道:“貴妃有心了。”
複又問道:“這牡丹花是各宮都有嗎?”
小陳子點頭稱是,“貴妃娘娘吩咐了奴才,先撿着好的孝敬太後和太妃,剩下的東西六宮再行分派。”
也就是說連貴妃自己都是隻能選太後太妃剩下的……
這夏貴妃,何時如此尊老敬長了?
雖說,夏貴妃執掌宮務這些年,也不曾苛待太妃太嫔們,但今日這般周全,還真真是太有心了。
“替我謝過貴妃。”順康太妃如是道,不管怎麽說,夏貴妃都是景安太後嫡親的侄女,皇帝的親表妹,又是貴妃之尊,論位份比她都高,她也不過就是占了個長輩身份罷了。
太監走後,衛嘉樹上去仔細檢查了一下花木,才道:“太妃,這是魏紫和首案紅,都是牡丹中的名品,而且長勢健壯,花苞也大,定能開出好花。”
太妃眯了眯眼,“夏貴妃極喜歡牡丹,難爲她肯割愛。”
衛嘉樹一怔:“太妃收了這麽好的花,怎麽好像……”不大高興的樣子?
順康太妃幽幽道:“最近的事兒,一出接着一出,本宮不得不小人之心。”
順康太妃的目光落在了衛嘉樹那姣好的面龐上,“這花先擱在廊下,你陪本宮去一趟壽甯宮。”
衛嘉樹不禁縮了身子,“壽甯宮?”
要知道,壽甯宮可是如今太後的寝宮!
她也明白,順康太妃這是打算給太後報備,免得貴妃有後招。
但是……天澤帝可是很孝順太後,即使不是每日晨昏定省,壽甯宮也是十分常去之地,萬一……
她應該沒那麽倒黴吧?
而且這會子,大中午的,日頭又這麽毒辣。
按理說,太後應該住慈甯宮,隻是先前太皇太後住在慈甯宮,所以太後隻得委屈住在了壽甯宮。
三年前,太皇太後殁了,皇帝也不曾請太後挪宮。
連太後自己也不提這事兒,甚至主動說住慣了壽甯宮,不喜歡挪動。
說到底,終究不是親生母子。
好在這位太後娘娘性情寬和,每日養花逗狗,如順康太妃般頤養天年。甚至連後宮事物,太後娘娘也從鮮少過問。
順康太妃倒是時常去給太後請安,隻是,衛嘉樹這還是第一次陪着順康太妃去壽甯宮。
壽頤宮距離壽甯宮很近,不過盞茶功夫,便落了轎。
壽甯宮的大嬷嬷笑着應了上來,“太妃來得正是時候,太後娘娘近日一直念叨着您呢。”
衛嘉樹雖然是貼身宮女,但畢竟不是大宮女,因此隻是蘭茵和碧珠一左一右攙扶着太妃進了壽甯殿。
衛嘉樹這個二等宮女還沒資格陪着進去,隻在殿外廊下候着便是。
壽甯宮原本也是太妃太嫔們的宮苑,隻不過皇帝登基後,大肆修繕粉飾,因此比尋常太妃的宮苑更加巍峨華麗。
殿前的花圃中花木繁盛,且多是名貴品類,眼下正值暖春,花圃中開得花團錦簇,大紅大紫,富麗堂皇,很符合老家人的品味。
殿中,傳來一個中年婦人的笑聲,“你怎麽自己一個人來了?一捧雪呢?”
啧啧,瞧瞧一捧雪,多得寵!連太後都惦記着呢!
順康太妃的笑聲也傳了出來:“那個小東西最近被懶得很,整日貓在花壇邊兒上,哪兒都不愛去。”
“還是你的貓兒安靜乖巧,哀家的雪豹子最近很是暴躁,專職照顧它的太監被被咬了一口呢!”太後歎着氣道,“哀家已經多日不曾親近它了。”
順康太妃微微驚訝,又有些擔心地道:“雪豹子咬傷了人?那的确不能近您的身!隻是這雪豹子素來乖巧,莫非……”
順康太妃語氣瞬間變了,變得有些暧昧:“莫非是寂寞了,想找個媳婦了?”
太後哼傲然道:“哀家的雪豹子,誰也配不上!”
衛嘉樹:……這紀太後,還傲嬌上了。
正在此時,卻見一隻雪白無暇的京巴犬搖頭晃腦跑了過來,這小東西甚是可愛,毛絨絨一團,個頭與一捧雪相當。
總之就是賊可愛。
現在,這隻賊可愛的小可愛吐着舌頭仰頭看着她,然後一咕噜躺下,露出白嫩嫩圓滾滾的肚皮。
衛嘉樹:……你這是在爲難我啊!
衆所周知,狗狗做出這個姿勢,那就是求撸了。
但用腳指頭想也知道,這肯定就是紀太後的雪豹子了。這名字,何等霸氣,原來竟是一隻呆萌的小型犬。
衛嘉樹強忍着,才沒有去撸。宮中貴主們的寵物,那可比她們這些宮女金貴多了,哪裏輪得到她們随便撸?
好在這個時候養狗太監終于來了,将雪豹子小心翼翼抱走,也算是給衛嘉樹解圍了。
唉,太讨小動物們的歡心,竟然是一件揪心的事兒。
衛嘉樹上輩子就特别容易招貓招狗,招各種毛茸茸。
她曾順手在庭院裏錯栽了幾株貓薄荷,結果她的後花園就成了貓界的大型吸那啥現場,這也就罷了,還動不動招來家養的、流浪的狗狗。
甚至還有小兇許、小肥啾跑來偷吃向日葵籽……
回想着上輩子的奇妙風光,衛嘉樹就無比喪氣。
她上輩子小日子過得好好的,有吃有喝有玩有樂,還有各種毛茸茸投懷送抱,她真不想穿越啊!
上輩子,衛嘉樹生在小康之家,後來趕上拆遷,一舉奔入富裕階層,眼看着這輩子都可以混吃等死了,結果!她居然穿越了!
淦!
衛嘉樹每每想到此事,就無比想罵娘。
她走神的功夫,殿中的順康太妃已經不動聲色把話題轉移到了她身上,“臣妾怎麽敢糊弄您?那丫頭着實是絕色,否則谧嫔也不會巴巴來求。”
說着,順康太妃爲難地歎了口氣,“谧嫔難得求臣妾一回,若是旁的,臣妾也就給了她了。偏生是個容色出衆的宮女,若真給了她,再有朝一日入了皇帝的眼,那臣妾成了什麽了?”
太後臉色不由冷了幾分,“她縱然不容易,也不該惦記長輩宮裏人!這個谧嫔,哀家回頭會訓斥她的!”
順康太妃急忙道:“太後息怒,谧嫔在臣妾這兒已經很是沒臉了,您又何必再給她難堪?”
太後歎道:“你的倒是愈發好性子了,當年你可是榮顯皇貴妃都……”
提到此人,太後眼中難掩厭惡。
順康太妃苦笑:“臣妾當初年輕氣盛,也因此吃了不少暗虧。臣妾如今已經是未亡人,隻求過幾天安靜日子。”
太後道:“這個你放心,谧嫔不敢再去叨擾你。”
順康太妃笑容更苦澀了幾分,“谧嫔也就罷了,偏生最近這幾日,夏貴妃明裏暗裏對臣妾很是厚重,臣妾不免有些擔心……”
太後笑着打趣:“她對你好,你倒是不放心了!”
順康太妃道:“不是臣妾疑心重,着實是這位貴妃娘娘……幹得出這種事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