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都護!”
來到趙和面前,李弼叉手行禮,神情甚爲恭敬。
在他身後衆人,也都跟着行禮。
一時之間,趙都護的呼聲如雷滾滾。
趙和上前兩步,一臉歡喜地将李弼扶起,親熱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李鬼眼之名,我方才也聽說過了,不僅有萬夫不當之勇,而且軍略超群,乃是北州一等一的年輕戰将!有你支持,我便放心大半了!”
李弼也是一臉受寵若驚,又是行禮,然後再沉聲道“趙都護,我帶來這三百餘名兄弟,個個都願意與我一起,爲趙都護效力!如今局勢闆蕩,我們何去何從,趙都護當早作定奪,不可如某人那般,猶猶豫豫,坐失良機!”
趙和哈哈笑道“李鬼眼說的不錯,我們不可坐失良機,現在暫請鬼眼兄稍候,待我将人數清點過來,還有重任要托付于兄!”
李弼面上微露喜色,向趙和又施了一禮,隻不過彎腰低頭之時,臉色突然有些陰郁起來。
趙和向樊令施了一下眼色,樊令上前,請李弼圍火入座。李弼卻停下腳步,又向趙和道“趙都護,小人還有幾分顔面,清點人數之時,小人還可以助力三分!”
趙和又拍了拍他的肩膀,沉聲道“李兄一片熱忱之意,我已經知曉了,李兄不負于我,我也定然不負李兄。清點人數這等小事,我自有安排,還請李兄先去吃喝休息,待到明日天亮,我要借助李兄鋒銳之氣破敵!”
李弼面色又是微微閃動,沒有再說什麽,跟着樊令去了。趙和一一安撫随他過來的秦人,諸葛明負責清點人數,而看到李弼過來,那邊有更多秦人跟了過來,足足花費了一個時辰,這邊才稍稍安靜下來。
此時趙和再看向施同那邊,隻不過剩餘兩百餘人,一小部分人憤憤不平,大多數人則是惴惴不安。
趙和看了樊令一眼“去請施副尉來此說話。”
樊令嘿的一笑,然後快步走了過去,不一會兒,他便又跑了回來“那厮說他累了,已經準備休息,不好再打擾都護。”
趙和嘴角輕輕往上一撇,神情有些無奈。
依他本心,并不想将自己的智慧心力,用在這種沒有意義的勾心鬥角之上,但是,總有些人或是覺得他年輕好欺,或是覺得自命不凡,要将他拖到這種勾心鬥角的境地之中去。
他也沒有再請,招呼衆人都歇下,然後沉聲對阿圖道“阿圖,你與樊令辛苦一下,排好輪值,當心有變。”
阿圖應了一聲,樊令壓低聲音道“那個李弼,似乎不懷好意。”
趙和點了點頭“我明白,也算不得不懷好意,隻不過其人野心極大……看今夜吧,若他不妄動,我這裏總有他立功的機會,若隻是離去,也不用阻攔,讓他走就是。”
“讓他走?”樊令吃了一驚“這行麽?”
“不唯他,若我所料不差,施同隻怕也會乘夜離開。”趙和又道。
樊令頓時怒了“如何使得,不可令其離開,他知曉得太多了。”
趙和卻是一笑“一來他雖然離開,但不太可能投靠犬戎,二來他确實知道不少東西,但他卻又一無所知!”
樊令有些摸不着頭腦,思忖再三,嘟囔道“行吧,反正這種事情,聽你的總不會有錯。”
因爲要值夜,他與阿圖各自領人前去休息,趙和與諸葛明等卻在繼續清點人數。所謂清點人數其實隻是一個借口,實際上是通過清點初步将這些秦人整編起來,以十人爲一夥,五十人爲一伍,臨時任命夥長、伍長,通過這些夥長伍長将所有人掌控在自己手中。
這個過程之中,趙和有意将所有人都打亂編組,哪怕臨時犧牲一點組織度,也避免出現小團體。
直到後半夜之時,清點才算完畢,衆人按照新編的夥、伍,分别前去休息。
他們這邊休息沒多久,李弼便悄然起身,除了他本人之外,還有素來與他相好的十餘人,這些人悄然聚在一處,個個看着李弼。
“諸位兄弟如今情形如何?”李弼沉聲道。
“孟二郎得了一個伯長,呂麻子和洪大臂得了夥長,至于我們,都是小兵一個。”有人低聲道。
另一人忍不住抱怨“我瞧這位趙郎君,也不是個會用人的,咱們這些兄弟,竟然隻得一個伯長、兩個夥長,而且還都被打散,分落在各夥之中……”
李弼聽到這,卻是瞪了他一眼“胡說什麽呢!”
他心底其實也很不快,但剛才裝睡之時,他想了許多事情,故此能夠暫時比較冷靜地看待趙和的整編。
在他心中,若自己處地趙和的位置上,隻怕也會這樣整編,好通過這個,将軍力都牢牢抓在手中。
隻不過這樣一來,卻對他的計劃甚是不利。
如同趙和所想的那樣,他确實是野心勃勃之輩,雖然在北州年輕一代軍官之中,他是後起之秀,但因爲出身資曆等諸多因素,哪怕他打仗再勇猛,也不過剛剛勉強成爲一個中層軍官,根本影響不到北州的軍略大局。
自認本領高強卻沉淪于下位,倒是施同那樣的平庸之輩身居高位,這讓李弼非常不滿。此前他沒有辦法,趙和的出現卻讓他看到了打破如今北州按資排輩的機會。
隻不過,趙和面上對他客氣,實際上卻防着他幾分,讓他完全沒有插手整編,他在底層軍卒中的威望也就未能展出,這讓李弼很有些失落。
他不得不重新考慮自己該如何選擇。
“鬼眼哥,你說,咱們該怎麽做,當真就這樣麽?”又有一人問道。
李弼看了看衆人“你們覺得呢?”
他目光信在了那位孟二郎身上,他得了一個伯長之職者。
在趙和臨時建立的軍制之中,伯長管五十人,已經算是不錯的職司了,畢竟趙和這邊總共的人數,也就隻有七百出頭。
孟二郎面色有些陰郁,他悶悶地看了李弼一眼“我聽鬼眼哥的。”
李弼又看了看其餘幾人,見他們紛紛出言說聽他的,李弼歎了口氣“若諸位兄弟都聽我的,那麽咱們就先各自歸隊,先睡上一覺,明日随這位趙郎君先離開,有什麽事情,都等先離開這裏再說!”
衆人都是一愣,就在這時,卻看到對面施同那邊,兩百餘人紛紛從火堆旁站起。
李弼心中一凜,連忙擺手道“先都回去!”
他們紛紛散了回去,李弼才回到自己位置躺下,便看到身旁有雙眼睛直愣愣瞪着他。
李弼吓了一跳,正待起身,卻被那人一把擰住。
李弼用力一掙,卻沒有掙開。
然後他認出此人,正是趙和身邊的護衛樊令。
樊令冷冷地看着他,李弼惱怒地回瞪“你這是何意?”
樊令呸了一口“算你這厮走運,你這厮全身上下,都有馬越那狗賊的氣味,一見就知道是養不熟的,乃翁我原本想着你若生出反意,及早殺了免得後患,但你這厮倒是有幾分機靈,曉得老老實實的……”
李弼不知道馬越是誰,但聽得樊令的話語,心中不免惴惴,然後冷笑問道“是趙都護讓你盯着我?”
“都護才沒那麽閑,是乃翁我自己想的,乃翁最厭的就是馬越這樣的人,不過他兄弟馬定倒是個實誠人,雖然乃翁也不喜歡,但也不敢得罪那厮。”
他亂七八糟說的話語,算是激起了李弼的興趣,不過此時,顯然不是讨論這個的時候。李弼一擡下巴“那邊施同要走了,你沒看到?”
樊令看都不看一眼“走就走呗,都護說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由他去吧。隻要他不是想着要火并咱們,大夥兒好聚好散,沒來由爲此傷了和氣。”
李弼不禁又是默然。
哪怕李弼明白,這是趙和爲安撫人心而不已的選擇,他還是有些欽佩。
施同畢竟是北州任命的副尉,趙和若是強行要阻攔他,不動武是不行的,但是動起武來,就是讓北州人自相殘殺,哪怕他對這些北州秦人有救命之恩,真鬧起來這恩情也就耗得差不多了。
相反,放任施同離開,分裂的責任不在趙和身上,留下來的衆人多少會有些歉疚,有助于趙和進一步控制住這些北州秦人。
但能夠忍住這一口氣,在趙和這個年紀來說,已經是了不起的事情了。
李弼看着那邊人已經整理好行裝,沉聲又道“趙都護就不怕他們動手?”
樊令嘿嘿一笑“自然怕,所以我才一直醒着啊,你不妨猜猜,多少人都醒着,隻爲了防備這個?”
李弼心中又是一凜“趙都護在誘其火并?”
趙和絕對不能發起火并,否則人心就會散了,但若是火并是由施同發起的,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樊令噗的一聲冷笑“趙都護說了,若那邊是你,倒真有可能火并,因爲你這人野心勃勃,不甘居于人下。但那邊是施同,則必然不會火并,因爲那厮在官場上混得油滑了,既下不了這個決心,也沒有如此膽氣。”
見李弼還有些不解,樊令便又道“我也不明白,趙都護說了一句,施同被俘,那是苟且偷生,李弼被俘,那是以待時機。”
此話一出,李弼雙眉一挑,險些叫了出來。